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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7-03 16:31:14| 人氣1,481| 回應3 | 上一篇 | 下一篇

對Pai縣說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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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叫做派縣(Pai)的山城原本只是旅途中的休息站,但後來卻變成了我停留的理由。

在《刺激1995》之類的好萊塢電影中,硬漢們在張羅一場轟轟烈烈的搶劫或逃獄之餘,總不想像成事後,就要找一個安靜地方,每天看著漂亮的山水喝啤酒發呆,頹廢地把剩下的日子過完。

派縣正是這樣的好地方。派河(Pai River)靜靜流動,牧象人牽著小象準備渡河,旅人躺在高腳屋外的吊床,凝視河面波光潾潾,悠哉悠哉地喝著海尼根,就算喝到掛了,喝到光陰和下巴的鬍子一樣長長了,也不會被打擾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

在前往泰國的飛機上看到關於泰北湄宏順(Mae Hong Son)的報導,一張昌崗寺及昌康寺(Wat Chong Klang & Wat Chong Khum)的照片完全吸引住了我的目光,湖畔廟宇和它的倒影沐浴在金色夕陽的餘暉下,像是灑了亮粉的聖誕卡,晶晶亮亮,傳達著一種美好祥和的祝福氣氛,讓人下定決心非得在旅途中挪出幾天前往參拜不可。

女人腳趾

不過我在半路上就改變心意了。

從清邁搭mini bus走1095號公路朝西北方向往湄宏順(Mae Hong Son),距離約275公里,沿途都是曲折的山路,蜿蜒程度簡直是《頭文字D》的秋明山,身體在車廂當中搖搖晃晃,加上礦泉水寶特瓶在車廂後座來回滾發出夸啦夸啦的沉悶聲響,不舒服的感受彷彿周杰倫扮演的籐原拓海,開著遊樂園碰碰車賭氣地撞著腦袋和胸口,那個到昌康寺的決心也開始動搖。

mini bus行駛3個鐘頭後在海拔一千公尺的山城派縣停留。我和同車的德國女人跳下車,交換了一個疲倦的笑容。德國女人叫蘇菲,出門遠行大半個月,背著笨重的背包,手持《寂寞星球》,腳底一雙乾淨的涼鞋和雪白的腳趾。

她說清邁青年旅館碰上的背包客前輩說派縣天天開party,處處是音樂和啤酒,於是就來了。「每天光是喝酒不悶嗎?」蘇菲說:「夏天結束的時候才回德國,我有四個月去想這個問題,不急。」

她預定的The Sun Hut民宿派車來接駁,我不加思索地就跳上了車,她要去的旅館長什麼樣子?價格如何?我完全沒概念,我只知道被震到頭暈腦脹的我無法繼續前進了。不過但旅程中腳趾頭保持乾淨的女人所做的決定,不會錯。

流放之地

八十年前旅人仍需騎著大象,翻越充滿瘴癘之氣的野性叢林才能抵達派縣,險惡的環境昔日是官府流放罪犯之地,直到上世紀六○年代柏油路修築至此,才改變山城原始風貌。

派縣,白城,沒有悠久歷史的山城新穎得沒有固定的名字。

小小山城若以車站前的Chaisongkrom 路為中心,花十分鐘將井字形街道走一遭就算逛完了,斜坡兩側的二手書店、咖啡館、餐廳酒館近百家小店讓山城流露著一種大學城的氣息。舊書店當擺放一落一落的John Irving和Ian McEwan,書冊脆黃如烤焦土司,漬皺如泡水麵包,旅人的日命靈糧。

稀稀疏疏的外國人躲在餐館涼傘下,懶散地喝著椰子水,臉上都是昏昏欲睡的神情,唯獨粉紅色雪糕車上果汁機奮力轉動,宏亮聲響傳遍整條街。

三十五度的高溫下,連山城都隨著屋頂的貓在寧靜午後入睡。然而寺廟外牆卻可疑地漆著大麻之神巴布馬利的肖像。藝品店門外拉起細繩用夾子固定一排手工民信片在風中搖晃鼓鼓作響。隱隱約約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下午兩點鐘,距離那個魔幻時刻的到來還有五個小時。

魔幻時刻

五個小時的空檔租機車出城,到Mor Pang瀑布、派縣大峽谷、二戰紀念鐵橋晃晃剛剛好。昔日野性叢林被馴化成萬畝良田,小狗如同人面獅身像威風凜凜地坐鎮在產業道`路中央,守候田野上啄食的小雞。薑田農夫和義大利青年在路邊擲鐵彈珠作樂,義大利青年的女友坐在大石頭上微笑觀戰,就差那麼一本經書,就是黃藥師和周伯通互擲彈珠競賽搶奪《九陰真經》了。而隱密的Mor Pang瀑布有比基尼洋妞趴在巨岩上曬太陽,禿頭中年老外和泰國女童在水邊嬉戲,三個青年笑嘻嘻,行跡可疑地草叢走出來。

可疑的瀑布。可疑的巴布馬利。還有,高腳屋牆上可疑的住宿公約,上頭寫著「不准嗑藥」。我帶著一肚子的狐疑回到山城,正好,趕上那麼魔幻的時刻。夜色層層包圍,酒館的燈火一盞傳著一盞燈,蔓延整個山坡,燈火下人影像是鬼魅一樣的晃動,安靜山城在黑夜的深山綻放光芒,像是《神隱少女》的開場。

派對開始了,湊進一點瞧瞧,泰人老外拎著酒瓶嘻嘻哈哈走動。清脆的撞球聲音此起彼落,妖艷紅色燈光下,長髮泰國少女俯身瞄準敲竿,旁邊的男孩凝視綠色球桌,盤算著進攻力道和路線,那是張北海說的,「打一手好彈子表示浪費了青春一樣」,又頹廢又帥氣。

瑞典青年當街揮舞著「火流星」,靈巧地轉動兩端著火的棉繩,猶如魔法師在黑暗中神氣地召喚出火龍。青年原本只打算待三天,結果一待就是三個禮拜,「三禮拜不會變三個月吧?」我問。青年笑說:「誰知道呢,在這裡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雲南粑粑

是呀,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旅居紐約十五年的日本青年Toshiro說派縣像是家鄉一樣的自在,我說:「哪個家呢,日本還紐約?」他說:「心裡面的那個家。」Toshiro在聯合國義工組織工作,取道泰北前往柬埔寨蒐集資料,首次來到派縣的他對山城一見鍾情,他說曼谷、清邁等地的酒吧往往都是泰人坐一邊,外國人坐一邊,只有這裡是大家玩在一塊的。

他用曼谷買來的二手吉他在派縣小酒館和旅人飆音樂,也唱自己創作的歌,Toshiro寫了一首歌《公路1095》是獻給派縣:「他們蓋了公路引來了銀行和Seven-eleven啦啦啦,他們蓋了香蕉工廠也毆打農夫和大象啦啦啦。」路人手拽在口袋微笑聽Toshiro唱歌。

和煦的微笑裡面夾雜著一張刻苦黝黑女人的臉格外突出。

女人用泰語在酒吧叫賣小吃,然而攤位上烘烤的雲南粑粑則洩漏了她的來歷。女人臉姓張,叫張大姊。住在山上的雲南村,她說村民多半五、六十年因為戰爭問題從中國流轉到派縣來,居民養雞養鴨也有種大麻的,但後來政府禁止了,只得改種玉米、大米賣給農產品公司。

張大姊晚上到鎮上賣粑粑。把紫糯米和飯豆,用石樁反覆敲打,讓紫米變成膠狀,經自然風乾,再用熱油酥炸,外酥內軟的口感撒上入口即化的糖粉蜂蜜、就是甘味樸素的田園好風味,一個十塊錢泰銖,張大姊說好光景時一天可以賣五十個。

「有回中國去看看嗎?」我問。張大姊說怎麼有錢回去呢,看看衛星接收的鳳凰台、中央台就好,「就守著青山綠水過苦日子吧。」張大姊苦笑說。

笑嘻嘻的山城,刻苦的雲南人,這山城,真懸疑。



麻辣女王

而所有的疑竇都在隔天瑜珈課有了答案。

有嘻皮的地方必然有瑜珈、靈修課。花了五百塊泰銖上了一天的正宗瑜珈課,很划算。瑜珈老師是印泰混血的女人,二十三歲開始學瑜珈,蓬亂狂野的捲髮,有彈性的肌膚完全看不出已經六十三歲。

「就叫我Mama吧!」她說。Mama身上有叛逆的刺青和鼻環。她說:「我若要鎮住你們這些小鬼們,我就得比你們更叛逆。」講完發出豪邁的笑聲,Mama是山城的女王。

我們在Mama的口令下把身體折疊成奇異的姿勢,「腰擺動大一點,你們的男朋友女朋友會很幸福的歐,大膽做,不要怕腰會斷掉,這些動作若會致命,我會死在你們前頭啦。」Mama講起來葷素不忌。

「Mama,我早上才剛跟派對認識的女孩上過床,腰彎不下去啦。」課堂上的澳洲同學雷恩跟Mama求饒。

「宿醉、派對玩太瘋、搞上辣妹帥哥,你們這些小鬼能不能換一點新藉口呀?」Mama說兩年前有個男學生投宿在教室旁的香蕉園高腳屋,男孩搭上了女孩,打得火熱,她在香蕉園蹓狗老聽到高腳屋有呻吟和喘息。

有天哼哼唧唧呻吟持續了好幾個小時,她覺得苗頭不對,過去推門一看發現原來兩個人海洛因吸食過量在床上葛屁了。她惡狠狠地瞪了我們一眼:「Mor Pang瀑布有人會賣毒品給老外,東西來路不明,不要命的就儘管碰!」

本來在曼谷當導遊的Mama,九年前嫌大都會太吵就搬到這裡來。「我這後半輩子就在這裡等死啦,快快樂樂的等死。」她說,派縣裡和她一樣追求悠哉山居歲月的人,有很多。

「All about Coffee」一邊畫畫一邊賣咖啡的店長夫婦本來在曼谷廣告公司上班;餐館「Charile and Lake」的老闆在這裡種有機蔬菜開餐廳,他原先也是在曼谷五星級飯店當經理的;泰國女孩Leek和男友分手後,來到派縣山上一年花一萬五千塊泰銖租了個木屋農地,熱愛攝影的她用相機靜靜守候山城裡每一場花開花落和孩童們燦爛的笑容,攝影作品製作的手工名信片就是Leek對山城最深情的凝視。

不用朝九晚五,年假兩週,年終一個月,派縣的人自己生活的價值觀自己創造。

這山城缺少的是一個能用華麗的文采讓它聲名大噪的彼得梅爾,但它最不需要的,也是讓它在名聲中墮落的彼得梅爾。

荒山之夜

晚上我和Lek、Toshiro在酒吧外昇起營火喝酒,喝醉了,也就變成山城的一分子。

我醉醺醺地順著月光晃回高腳屋睡覺。在荒雞夜啼聲中很快就睡著了,但半夜因為乾渴再度醒來,房間裡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彷彿身體已經消失,只剩靈魂空空蕩蕩地存在高腳屋裡。

黑暗有很多層次,政客們的飯局、鋼筆墨水、情敵的心思,但這種連身體都看不見的黑暗是最極至的一種。起身摸到牆邊,扳下電源開關,卻發現自己仍然處在濃濃的黑暗中。

電燈故障了嗎?疑惑地推開門。但是不見了,門外的吊床和芭蕉樹不見了。月光,不見了。租來的摩托車,不見了。除了無邊無繼的沉重黑暗和逐漸加劇的呼吸聲,什麼都不見了。我看不見了。

「我瞎了!」詭異的念頭像一枝箭射來,正中心臟。「喝到假酒?掉入恐怖旅店的圈套,眼珠子給挖了? 」第二枝箭、第三枝箭又射過來。此時此刻,猛烈跳動的心臟幾乎就要從喉嚨彈出來,我發現身體所有的力量正急速的流失。

「背包裡的手機!」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我用腳去溝著地板上的背包,摸出冰涼的手機,按下開關,黑暗中響起開機鈴聲的震耳欲聾,還有,令人欣喜若狂的藍色冷光。

荒山的夜色黑暗得這樣極至純粹,亙古不變得近乎一場永恆。那黑暗包容了巴布馬利和狂歡派對,也包容了派縣女王和雲南粑粑。無無明,亦無明明盡,那是大自然至高無上的權威展現。

在派城的第三天,我蹲坐在黑暗之中笑了出來。要趕緊走了,要不真的就像瑞典青年那樣三天變三週,在派縣,真的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台長: Dirty Tal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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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牛
泰國...MA MA泡麵...

Good to see you again!
2008-07-04 02:34:27
Patio
這篇我怎麼好像在壹週刊看過,很眼熟,但沒這麼完整就是了。
2008-07-16 08:57:59
保羅
I want to go there too....
2011-08-07 22:27:38
是 (若未登入"個人新聞台帳號"則看不到回覆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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