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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不知道還是不是如此,但以前在國外的時候,我老見China town的華人如捧著族譜一樣慎重地流傳著《超級星期天》、《綜藝大哥大》等綜藝節目錄影帶。當時也會耳聞某某留學生從求學的小鎮,如何開了數個小時的車到大都會的唐人街就只為了買一箱統一肉燥麵或是牛頭牌沙茶醬。人離鄉賤,在異國文化四面楚歌的包圍下,這種對味蕾記憶的戀棧和聲色娛樂的堅持,雖然有一種螳臂擋車的悲哀和無奈,但置身他鄉異國,就只能憑藉這些無聊把戲確信自己的存在。對於我,一個在上海的晃蕩者,耍台就是我的《超級星期天》和統一肉燥麵。
我是到了上海才變成台客的。但是把交友網站的暱稱改成了「上海台客」,每日忠實地用BT下載《台灣龍捲風》,並不是意味著我就必須在單車上面貼上「限載辣妹」、「抓不到」等貼紙,或者將水洗絲飄飄褲和凡賽絲Gucci套在身上。所謂的台客精神沒那麼簡單,不是的。
紐約客是一種世故的機俏,北京人是一種頑固和幽默感,台客則是俗氣和local。嗯,地球上大概只有台灣人會把自己居住的土地拿來當作一個羞辱別人的髒字吧。穿著品味的俗豔,言行舉止的粗鄙……在大都會當中,要亂扣台客帽子大抵由此處著手。沒有辦法,社會中產到一個地步,就必須製造出某種可以嘲弄的對象,以鞏固自身的品味。身上拷貝面死烏龍最in穿著,手捧著星巴克咖啡,臉臭得走秀麻豆地走在敦化北路,交談皆以洋名呼喚彼此。時尚到了瓶頸怎麼辦?沒關係,那就譏諷台客吧,高談談論台客的俗麗便可以凸顯自身低調的奢華,反正今年流行極簡風。
中產沒有什麼不好,我也必須招供,我曾拿著星巴克外帶杯穿越華納威秀。不過在上海飾演假掰的中產是不可能會有什麼好下場的。上海只有上流社會和庶民社會(不是時報週刊前面幾頁那種參加派對那種上流,而是搞不好家中有航空公司,或是「一片」別墅的那種最高級),血緣上最接近中產的小資白領,也不過是時尚雜誌上像是靈異故事一樣,繪聲繪影地捏造出來的社群(不過流傳久了,就會變成真的了)。在上海食衣住行,沒有行禮如儀規規矩矩這回事的。下雨天招出租車如果非堅持彬彬有禮不可,那就做好車子半路會被攔截的心理準備,耐心等候半個小時吧;飯館用餐若一定要死守用餐禮儀,那麼點的菜太寒酸被服務員翻白眼或是找錯錢,那就宿命一點認了吧。
上海太悍了,要生存下去就只有耍台。不想在下上班車流坐以待斃,就把單車當成小Dio(沒有揚聲器,黎明鄭秀文的廣Hi請自行在腦海中播放);水果店找錯零錢裝死不認錯,就拿出撞球間嗆聲的聲量理論下去吧。台客是一種俗豔品味,但是也是一種張狂和恣意。即便上了兩代電力公司,遭逢假掰中產無情惡毒如六大門派的圍剿,台客們仍像光明頂上的張無忌,一夫當關,雖千萬人吾往矣。我耍台,取得只是這樣的氣魄和豪爽。
贏了嗎?倒也未必。上海人穿小熊睡衣、皮鞋逛市場,單車騎一口痰便如裘千尺同棗核丁一樣的飛出來。上海人,更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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