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寒瑪麗
青春期校園跟印度種姓階級社會其實沒有什麼兩樣。
功課好、相貌佳的王孫貴族們踐踏著功課不好、閉俗內向的賤民們,一級一級登上權力的巔峰。所謂的春青金字塔權力結構。
頂尖貴族們的教室如同古堡一樣幽靜地座落在校園深處。被校方以學雜費全免為誘餌,從各地的第一志願榜單上被蒐羅過來,他們的天職是把升學率像是收視率一樣的拉拔起來。
佈告欄的全校段考總排名的榜首就是他們的女王。
女王在課堂休息時間捧著英文課本,抬著高傲的下巴到教師休息室請教文法問題。女王穿越校園,渾身散發一種壓倒性的美麗,走廊上聚眾打鬧的男生看見女王來了,則如同摩西出紅海一樣,自動自發的分出一條路來。
青春期校園當中,有名字被寫在男生廁所門板上,昇華成打手槍性幻想對象的女王,當然也有在課堂之餘被拿來譏笑的傷寒瑪麗。
以相貌為X軸,功課為Y軸,青春的座標當中,美麗、聰穎女王的相反象限就是傷寒瑪麗。我的朋友林雅珍在青春期很不幸地就當上了傷寒瑪麗。
發育中的男孩們多希望破除處男的身分可以像破除臉上的青春痘一樣輕易。性慾的蠢蠢欲動之中,在暗戀女王的受創和卑微,就在污辱和取笑傷寒瑪麗上得到報償。青春的百無聊賴之中,男孩們必須集體樹立一個醜女的形象來取樂消遣,取笑女孩的相貌,取笑女孩的身材,總之,這個全民公敵的形象越不堪,日後也在口角當中把醜女的名字和仇家連結,當成一種污辱仇家的武器,殺傷力也越強大。
宮部美幸說父親的職業決定了小孩學校的地位。
父親職業欄上的乩童(還是屠夫我其實已經忘了,好像是兼任屠夫的乩童)就注定了林雅珍中學的悲慘宿命。
女王是玲瓏有緻的可口可樂玻璃曲線瓶;傷寒瑪麗是兩千CC的家庭號寶特瓶。女王是熱鬧街道工讀生手上接過來雪銅紙印刷精美的折價券;傷寒瑪麗則是報紙夾頁中的粗製濫造的法拍屋小傳單。英文課本的文法規則變成了青春校園當中最殘忍的比較級。
傷寒瑪麗被隔離在青春校園之外。傷寒瑪麗,寂寞的污染源,屈辱的帶原者。
因為都是學校小組活動剩下來多餘的人,傷寒瑪麗只能跟螞蟻男孩作朋友
「如果是這樣,我們是不是要約定,變成一生的好朋友,」傷寒瑪麗對螞蟻男孩說,「如果都沒有朋友,你要不要跟我上床?」
「不要,」我說,「我寧可去打手槍。」
青春校園當中,不幸的命運各式各樣,然而就像詩人所說的那樣,不幸的人之間並不會有任何的憐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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