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學時候有個學期搭火車通勤,火車站堪稱是中學校園階級的延續,青春在此做了更徹底、無情的歸類。第一女子高校、第二男子中學、家政學校、海事學校……每個學校的學生有其指定的候車位置,無可逾越的序列正是聯招志願的順序。敝校聯招排名倒數第二志願,原本是校園中的螞蟻女王、快樂王子站在第一中學學生身旁,立刻變成山伯英台旁邊的四九銀心。
然而不管才子家人還是ㄚ環家丁,清晨在火車站等候搭車的通勤學生皆是一臉昏沉、沒睡飽的樣子。好學生們捧著書本低著頭預習當天小考的書本內容。心機重一點的,試探性地問同學唸到哪裡了,並且嚷著說昨天都沒唸,早早就睡了。唯獨那些仍不知死活地談論昨天連續劇劇情的女孩子還有幾分活力,我很想加入討論,但也不知道怎麼開口。不隸屬於任何一個團體,只能假裝閱讀去化解那個格格不入的尷尬。課本讀不透,就讀火車時刻表,一字一字的閱讀,像讀小說一樣專心地的讀火車時刻表。
2611通勤電車六點十一分從台南發車,七點二十八分抵達屏東;91車次莒光號六點二十二分台南發車,七點三十八分抵達屏東。火車速度和停靠車站的差異就足以制造出簡易的不在場證明。比方說在台南同時買2611通勤電車和91車次莒光號的車票,先撘通勤車到高雄,利用十分鐘的時間差幹掉一個人,然後再撘莒光號到屏東去,如此便是一個超完美謀殺。
被冷落的螞蟻男孩腦中在想這些事。青春校園是無處可逃的密室,挫敗的人希望在密室憑空消失。幻想著通勤電車少年殺人事件,在那個絲毫感受不到自身存在感的月台上,我企盼不在場,青春期的不在場。
從漫畫書出租店借出西村京太郎、克莉絲蒂‧阿嘉莎去完善自己的殺人計畫。車站公告欄偶爾會有警察局張貼無名屍體照片希望民眾協尋指認。「男性,約莫四十六歲,身著美津濃休閒服,金牙兩顆,肚子有手術縫合痕跡,身中六刀暴屍甘蔗園……」我在佈告欄面前靜靜地欣賞那些傷疤。後來,有一個人走過來跟我並肩,她靠著我手上的《東方快車謀殺案》把我給認出來,認為喜歡阿嘉莎的人都可以變成好朋友。那個人就是傷寒瑪莉。
「在上鎖的導師辦公室傳真機下緣燃燒一根蠟燭,然後隔著遙遠的地方傳真,紙張巴拉巴拉的滑下來,被蠟燭引燃,就可以把整個導師辦公室給燒了,多完美的不在場密室殺人裝置呀。」傷寒瑪麗這樣說。我們把快樂王子、螞蟻女王等任何一個又暗戀又討厭的人安置到破綻百出的圈套裡。通勤電車少年殺人事件,形而上的謀殺,沒有人真正死去,也沒也人會贏得光榮,那只是一種失敗者的遊戲。被青春的物競天擇宣判出局,挫敗的我們在這樣的遊戲樂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