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漸適應這種異常忙碌的黎景芹,在充斥著各種不合理的環境下,總算開始抓到一點讓自己能夠稍作喘息的節奏。
她並不是沒有一次想過要離開這不斷消費著自己生命的公司,可一旦想起香川陽理那句宛如魔咒般:「我希望妳能一直待在我的身邊。」似是戲語的請求,緊緊揪成一團的胸口,她總能感覺自己彷彿被誰關進了看不見的牢籠。
黎景芹發現自己竟然依戀起香川陽理身上的溫度,還有那雙時時透著笑意的眼睛,總能讓自己的內心泛起陣陣漣漪。
尤其是一旦站在香川陽理面前就會瞬間瓦解的面具,黎景芹偶爾會感到些許呼吸困難,甚至是某種難以言喻的恐懼。
她不知道自己該對什麼認真,特別是香川陽理的一言一行。
只要牽扯到香川就無法正常運作的大腦依舊混亂得不行,即便黎景芹的內心滿是困惑,卻也不知不覺地漸漸不再那麼抗拒這個有些奇怪的前輩,以及那些總能超出自己邏輯的親暱。
黎景芹其實並不喜歡人與人之間的任何肢體接觸,偶爾拉拉遠山的衣襬,已經是她能夠做出最大限度的親近,更別說她總是盡可能在避開與誰擦身而過,她不由得害怕別人身上的熱度會灼傷自己的肌膚。
可香川陽理卻會握起她的手,而黎景芹驚覺自己並不那麼討厭。
她原本還以為是長期的孤獨讓自己開始轉了性,可當她嘗試著去接受其他人同樣投來的好意時,那股彷彿就要壓垮自己的重量,總會讓她不禁由衷抗拒的向後退上了幾步。
「究竟是哪裡不一樣?」黎景芹的手裡握著審查部發來的產品對照表,無法集中的思緒,甚至讓她沒有察覺到自己正在喃喃自語著什麼。
然而一向對人本就沒有什麼距離感的小野突然就湊了過來,一伸手就直接捏了捏黎景芹的腰,嚇得原本還在神遊的黎景芹差點從位子上跳了起來。
「哇啊!小野前輩!」瞬間意識到自己失態的黎景芹趕緊環顧了一下四周,雙手緊壓在胸前對著小野低聲喊道:「前輩,妳嚇死我了!」
「我說kekin,妳的膽子也太小了吧。」小野挑起了眉頭對著黎景芹搖了搖頭,臉上卻依舊是那副陽光感十足的笑容,她語帶關切的問道:「我看妳又是發楞又是自言自語的,是資料有什麼問題嗎?不知怎麼地最近就連審查部那邊也出了不少紕漏。」
天啊!她大概不會是吐了些什麼不該說的話吧?
黎景芹先是一臉羞愧地趕緊摀著自己不爭氣的嘴巴,隨即又覺得自己’過於大驚小怪的反應反而會讓人更加覺得可疑。
「不!文件並沒有什麼問題。」她對上小野那多少有幾分戲謔的表情垮下了肩膀,「話說回來,小野前輩妳能不能不要學開司副部長一樣這麼喊我,那些實習生在背後可沒怎麼少笑話我。」
「怎麼?這名子不是還挺可愛的嗎?」
「一點也不!」黎景芹使勁地搖了搖頭,「一個二十幾歲的女人,被人喊著像甜點一樣的名子什麼的,這也未免太過令人羞恥了!」更別說她那輕飄飄又脫不了奶味的嗓音,還有死不抽高的個頭,黎景芹實在不需要別人再給自己多添加幾個『裝可愛』的標籤。
天知道她自己都想動手掐到那明顯發育不良的聲帶。
「不會啊,我感覺還挺適合妳的。」
「前輩妳就別捉弄我了。」黎景芹那可憐兮兮的鼻音都不小心溢了出來。
懷著幾分擔憂而湊上前來的小野見狀只是聳了聳肩膀,她順手接過那疊在黎景芹手上被捏皺的文件,眼角的餘光則掃過黎景芹那瘦到只剩下皮的小手爪。
「這資料看起來確實沒什麼問題。」小野快速的閱覽過手中的資料,一邊這麼說著的同時,還不忘隨手抓起一枝可塗改式的色筆,唰唰兩下就幫黎景芹把所有重點都給備註了起來。
被各種文件折騰到頭昏腦脹的黎景芹也是看傻了眼,她倒也不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眼前這個前輩有多萬能,但每當看見小野那一副游刃有餘的模樣,黎景芹不免在心裡感慨有些人的人生簡直像是開了掛。
「黎啊,認真是件好事,但太過老實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小野對上黎景芹那透著幾分崇拜的視線收起了笑臉,在放下色筆的瞬間,抬起頭來便換上那張平時教訓起人來,就連黎景芹都會感到有些害怕的嚴肅表情。
她壓低了嗓子,語氣裡充斥著些許凝重地說道:「妳一個人能夠做多少的事情?很多時候,並不是非得把所有事情都往自己肩上扛才叫做負責。」
黎景芹自然明白小野話裡的擔憂和關心,不過她卻只是靜靜的低下了頭,選擇不做任何過多的回應。
和平時只顧著咆嘯和掌控的千代和子不同,身為副組長的小野是個時時都能注意到各個組員,且又能力出眾、不擺架子的好上司。
可即便如此,本就身為日本人的小野,並非能夠真的體會黎景芹本就沒有幾分駐足之地的立場有多麼艱難。
黎景芹努力扯著那日漸難看的笑容,就算毫無底氣也得挺著胸膛重複地說著:「我沒事的前輩。」
可真的沒事才有鬼。
看著黎景芹臉上那副溢於言表的苦樣,本就不是為了要責備誰的小野,那張才板沒幾秒的黑臉她也沒能繼續維持下去。她捏了捏黎景芹同樣沒有什麼肉的肩膀,盯著眼前那個拼命扭動閃躲著的身影,黎景芹那有些抗拒的反應並沒有讓她感到不悅,反倒讓小野隱約鬆了一口氣。
還好,至少還能正常反應。
「總之,如果有什麼問題就跟組裡的人說說,不要一個人蠻幹。」
「況且聖誕節也快到了,因應節日的新產品那麼多,按照妳那個別人丟就接的死腦筋,聖誕節還沒到妳就先得倒地了。」
啊,聖誕節。
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
黎景芹努力搜尋自己腦中關於各種節日過於稀少的記憶,除了小學時會看見在各個班級頂著假毛、套著一身大紅袍的假老人,還有能夠領到那實在不怎麼好吃的棒棒糖以外,她其實有些無法理解這種拿來騙小孩子的日子,為什麼所有人一副嚴正以待的樣子。
「我說前輩,日本人聖誕節都會做些什麼?」黎景芹撓了撓後腦杓,畢竟這種日子在台灣基本上就跟情人節沒什麼兩樣。
「欸?一下子突然被人這麼問,我也...」小野像是突然被人難倒了一樣,思考了一會兒後便轉頭朝著身後走近了來的遠山問道:「遠山小姐,你們家的話聖誕節會特別做什麼嗎?」
「聖誕啊...話說我們這年紀的人,差不多也就只能跟家人一起吃吃雞肉和蛋糕而已。」
「欸~~?」黎景芹的表情顯然有些心不在焉。
「我說黎啊,妳也是該努力找個可以在聖誕節陪妳吃蛋糕的人了。」
她就知道。
敢情她多管閒事的前輩們,一個個的又再給自己逼婚了。
「小野前輩妳放心!」黎景芹突然挺直了背脊,即便胸前的平坦還是一如既往地令人感到慘不忍睹,她拍了拍自己的胸鋪,底氣十足的說道:「對於嫁不出去這件事情,我還是挺有自信的。」
何況她連除夕都不過了,就更別說滿嘴騙小孩鬼話的聖誕。
黎景芹一個人可吃不來一隻要價不便宜的烤火雞,因此她對於這類四處冒著彩色泡泡的節日並沒有抱持著任何期待。
「總之,適可而止不要太勉強。」小野拍了拍黎景芹的肩膀,挑起了眉頭看著遠山欲言又止的模樣,就連頭腦本就有些發昏的黎景芹也不難猜到,大概又是哪個組員的執行進度跑得不順利。
又得四處寒暄又得關心,同時還得監督每個人的工作狀況,比起只知道抓著人吼的千代和子,小野這個副組長可是當得一點也不輕鬆。
只要小野不要時不時就把那雙魔手抓上自己沒有什麼分量的胸口,表情還總一臉嫌棄的話,黎景芹其實還蠻喜歡眼前這個嚴肅和搞怪並存,雖然不按牌理卻工作效率極高的前輩。
「總之可以的話,到了下班時間,黎今天就早點回去吧?」
「而且說到這個,中午陽理醬可是來這繞了一圈只為了要找妳,看起來好像有什麼事要對妳說。」
啊,黎景芹這時才猛然想起,香川陽理昨晚給自己發來的訊息,她忙到現在都還沒能有時間點開來讀。
說不上是什麼特別的關係,即便是在那天之後,香川陽理幾乎每天晚上都會給她發訊息,雖然有時往往只是幾句問候,可黎景芹依舊無法判斷香川陽理那令人摸不著頭緒的動機,以及總是夾雜著各種玩笑的話語裡,究竟懷有幾分真實的心意。
畢竟香川陽理的嘴裡總是對著黎景芹掛著各種『喜歡』和『特別』,有時頻繁且隨意得讓人以為,或許香川本來就是這麼一個隨口都能對後輩給與『溫暖』的前輩。
也因此似乎所有人都喜歡親近著,那雙眼睛總是透著笑意的香川陽理。
香川陽理徹底顛覆了黎景芹對於許多人事物的既有認知,而這也確實讓她感到十分的困惑和苦惱。
她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特別。
又是不是真的特別。
黎景芹不知為何有些濕意的手心緊貼著胸口,她對於自己胸前那種莫名的動盪時常感到極度的惶恐不安。
她可不想被誰硬是扯進會令人窒息的漩渦裡,可每當回過神來便會立刻驚覺,自己好像又被溫柔地拽進香川陽理的節奏裡,任由著覆上一層薄紗假面的前輩肆意牽著鼻子走。
「姊姊我最喜歡小黎了。」這句話眼看幾乎就要成為香川陽理的口頭禪了。」
黎景芹雖然嘴上並沒有回應,但她心想自己肯定也是喜歡著香川陽理這種渾身透著暖意的人,就像她同樣喜歡遠山和小野這兩位前輩一樣,本該只是如此而已,但黎景芹卻不曉得自己為什麼會對香川陽理的親近越發地焦躁不安。
就好像一個不小心便會弄丟熟悉的自己一樣。
她甚至開始不清楚自己內心究竟在對於什麼而感到抗拒。
「話說回來,妳們兩個感情還真是好到有點不尋常呢。」小野雖然和平常一樣只是在嘴上開著玩笑,可卻也稍稍提醒了黎景芹,貌似現在就連所有部門的人都知道,審查的香川和執行的台灣黎,明明部門不同卻關係親近到令人詫異。
越是回想起香川陽理總是嘴上掛著的『特別』,不知該作何回應的黎景芹就越是頭痛。
總之,她等等還是先好好回個訊息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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