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綠卡,引發了兩個陣營的交相攻訐,一張綠卡,也曾經像是一抹令人厭棄的污漬,如此張狂的抹在我彌足珍貴的愛情上,只是叫我懷疑的是,那張亙在我愛情裡的綠卡,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
台灣人的崇洋心情,隨著這些年日積月累,已經到了一種匪夷所思的地步,食衣住行裡有了舶來品,彷彿就是一種絕對的品質保證,不管是什麼阿撒不魯的東西,只要搭過飛機、乘過貨輪,過了那麼趟鹹水,好像天生就是高人一等似的。而這種謬知氾濫的程度,連對人也不例外。
在許多人眼裡,那些毛髮旺盛的高個兒老外似乎就是比自家人來的高尚,他們不斷的彰顯著遠來的和尚會念經這句話,只是,那些老外真的比較會唸經嗎?我不知道,截至目前為止,我的確沒聽過他們唸的經,是以,詳情並不可考。
黃先生是個台灣人,年少時被家人用心良苦的送到了美國唸書,名校畢業後接著開始就業,那麼一待少說也是一、二十年的光景過去,對我來說,這些歲月的更迭已經足以把土生土長的台灣小子改造成一個活脫脫的假老外,要不是他的台語道地的叫我甘拜下風,要不是他還記得國語怎麼說,沒有滿口令我想砍人的ABC,要不是他真的一整個是我的菜,我想,我不會喜歡他。
是啊,我鄉下的阿嬤還說著台語,我總不能找個不懂台語的傢伙去跟她雞同鴨講吧?還有啊,本人的英文能力早在結束必修課程後,就扔進山洞任其自生自滅了,叫我講英文不如讓我去死算了。再者,嘴刁的我難得看到合乎菜色的傢伙,要我眼巴巴的不吃,太為難我了吧,我也不過是個凡人,攢著七情六慾無法拋捨的凡婦俗女。
是的,我喜歡了,而且是一整個發了瘋的喜歡他,也樂於把這個傢伙介紹給我的朋友認識。因為他的台語笑話實在好笑的不得了,他的人生裡無時無刻不充滿樂觀進取的正面形象,活像個十大傑出青年,尤其他渾身上下樸素的沒有什麼高檔名牌,隨時就是一抹乾淨的清新形象,偶然靠上前去,還可以嗅到他身上的香皂味道,而不是叫人退避三舍的古龍水。
我非常喜歡他的淳樸,我想,我的朋友應該也會喜歡他。
然而事實證明,我真是一整個情人眼裡出西施!因為,只有我是因為喜歡,而去喜歡他。
話說某天,我的某個友人輾轉聽聞我的新戀情,透過無遠弗屆的MSN正要親自對我確認此事,我沒有太多的掙扎,一口承認。
對話的內容裡,不外忽是描繪新男友的形象,說說約會時他對我說過的笑話,在友人的烤打下坦白自己為什麼喜歡他……那時幸福的閃光,閃的叫人幾乎要睜不開眼睛。
突然,對話視窗上,我的友人冷不防的拋出一段話──
喔,那恭喜妳囉,準備進入上流社會了!
啥!上流社會?
我愣住了,瞠目結舌的瞪著螢幕上的文字。
花了些許時間,把失速的腦袋控制住,試圖去解讀我相知多年的友人的話意,隨之而起的,是一股很不舒服的感覺,強烈的叫人要抓狂。
是,我喜歡的黃先生是在國外唸過書,是,我喜歡的黃先生那所剩無幾的家人目前的確住在國外,是,我喜歡的黃先生他們家或許已經辦理了移民,甚至可能已經拿到了大家傳說中的綠卡,但是,那跟上流社會什麼關係?跟我的感情又有什麼關係?
更!當時我無暇顧及什麼形象,心裡本能的發出這種粗俗咒罵,可是憤怒還是很難消解。
我感覺我這段可貴的情感,被世俗的價值給徹底踐踏了,只因為他曾經在國外生活過,而他即有可能有綠卡這種玩意兒。
媽的,問題是他現在在台灣啊!我在心裡無力的怒吼著。
他正吃著台灣的米,喝著台灣的水,做著台灣人也會做的工作,當大家開著名車用著高檔貨的時候,我可愛的黃先生用瀕臨肢解的摩托車不辭千里來看我,卻窘的變不出第二頂安全帽來給我,他還用不知道轉了幾手的破爛小客車帶我去山上看夜景,蜿蜒的山路上,我們心驚膽跳,偶爾還可以聽到小客車發出隨時要陣亡的可怕聲響。但是,那還是一整個甜蜜,因為就是喜歡。
偏偏我可悲的友人以為我釣上了美國回來的金龜婿,從此就要遠嫁美國,手上會拿著令她羨慕的綠卡,進入她夢想中的上流社會,但是,我想說的是──
朋友,妳真的想太多了!
綠卡真的有那麼高尚嗎?我不禁納悶問,腦海中不自覺的浮現黃先生訴說過的,他在美國求學時所看到的種族歧視,然後我覺得心裡真是萬分感慨……
美國真的是天堂嗎?
一些所謂的亞洲移民總是擺出令人發噱的自傲嘴臉,以為拿著綠卡就不再是黃皮膚,而是變成了夢想中高高在上的白人。
但是,我忍不住要說的是,北七,你不知道白人容易得皮膚癌嗎?黃皮膚有什麼不好?跑到美國去被白人歧視,回到台灣卻反過來歧視自己的同胞,這些人真的比較高尚嗎?
或許對某些人來說,能夠定居美國是她們的夢想,但是,那並不包括我,因為美國夢的吸引力對我來說太薄弱,遠不如我娘的一頓晚餐來的讓我沉溺,更比不上夜市裡的鹹酥雞加珍奶。
再者,當我娘聽到我的男朋友的家已經百分之八十搬到國外去時,鄉民成性的她擔心她的女兒會被拐到番幫去,二話不說馬上去請教道姑仙人,硬是把我的海外姻緣線斬的一乾二淨,然後得意洋洋的來告訴我,我絕對不會有機會漂洋過海去當什麼失根的蘭花,因為阿娘已經處理乾淨了。
噗!好一個處理乾淨,也罷,在台灣就在台灣,就算被家暴了,跳上高鐵跑回娘家,也不過短短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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