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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12-03 20:10:39| 人氣570|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世界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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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00 時間)) 8:04pm

嗶的一聲,你按下了倒數計時的按鈕,從此刻起,顯示在你電子錶上的數字,就是你所剩餘的時間了。

其實,你在三天前就預知到這件事情了,原本你還想佯裝這只是錯覺,但是你的潛意識卻很清楚說出真相:你的預感從來就不曾失誤過,不論你如何極力否認,那一幕在你腦海中閃現過的影像,在72小時之後,終究是會化為事實的。

前兩天,你試著用盡你有限的腦力來想出任何挽救的方法,但是你卻只是漸漸感覺到自己的無力感,慢慢地,你不得不承認,除了默默承受世界末日即將到來這個事實之外,你其實無力改變些什麼。

這時候,夜色已經來到窗口了,你剛錯過了倒數第二個夕陽,你忍不住皺了皺眉頭,開始體認到自己所剩的時間真的很少了,所以你想要趕緊想出這最後24小時的計劃表,你不希望再費任何一次的最後了。

你的眼光在躲避時間在手錶的液晶面上流動的痕跡,可是牆上的大鐘卻依然用力地敲出時間的脈搏,你覺得自己就像是手腕被冰假裝割破血管的臨終犯人,蒙著眼睛卻彷彿聽見了生命逐漸滴落的聲音。

恐懼先支配了你的身體,然後換成絕望來腐蝕你的意志,等到你不懷抱任何希望之後,你卻反而開始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平靜。

對你來說,時光不再是一場劇烈的暴風,而只是像一陣悠遊的夏日晚風。你終於看開了,既然你改變不了即將看見的事實,你決定先改變你的心。

於是,你的眼睛緊密地黏在你的手錶上面,用最專注的視線觀察時間的各種模樣。一秒大約是你心跳一次的時間,一分鐘是你潛水憋氣的最大時間,一小時是你上一節無聊的課再加上跑福利社的下課時間,你發現每一個刻度都有著特殊的意義,只是你從來都沒注意到罷了。

你不再惶恐不安,只是放心地將靈魂倒入時光的長河之中,用感官擴散到每一個肌膚上的毛孔,徹底感受時光流動的痕跡。然後,你就像陷入時間的漩渦一樣,每一段時間都成了一幅回憶的剪影,在你的身旁迴轉遊蕩。


((22:00 相片))10:04pm

你翻箱倒櫃,找出你所珍藏的每一張相片,灑落一地的剪影,是你所有的曾經。

你用眼神速讀相片,很快遞複習了回憶的片段。你喚醒了很多沉睡在相片裡的情感,在你的心中酸成甜成苦成辣成各種滋味。

然而,相簿其實只是一本永遠殘缺的回憶錄,你所能收容的片段,遠遠比你失去的還要少太多了。你後悔為何沒有多用相機蒐集你的每一吋歲月,更懊惱為何沒能紀錄下你很在乎卻忘了保存的瞬間。

你還發現你遺失了一些沒有底片的相片,對於這種雙重的失去,你難免覺得特別的心疼。有些則是只剩下底片,你只能拿到陽光下,勉強地辨識隱藏在顛倒色相中的回憶。

回顧這些幻燈片似的底片時,你卻不小心看見你曾經刻意遺忘過的臉龐。你知道這一捲底片紀錄的是你和她的回憶,在你心碎的那一天,你曾藉著撕毀每一張你和她共擁過的時分來加深你揮別過去的決定,但是有意無意之間,你卻還是留下了你和她的最初,那一捲足以複印出無限思念的底片。

摧毀的背後,其實是最深的佔有。你所撕毀的相片,事實上也是你最想恆久留在身邊的瞬間。就像你所撕毀的第一張相片,就是你一直藏在皮夾之中,你和她唯一的合照,你撕毀的片段正是你最常出現在夢中的畫面。

(( 20:00 夢))12:04am

最後的一個夜,你捨不得睡了。當然,你還是眷戀夢的滋味,但是你並不想搭乘床鋪這艘舒服的船隻航向幻想的國度,你想搭的是銀河鐵道上的夜車,通過夢的隧道,前往思念的所在。

夢是一輛運送思念的夜車,總是趁著意識在沉睡中卸下心防的時候,悄悄將你運往真正惦念的城市。只是平常運的是你的心,而這一次運的是你的人。

你似醒似睡的朦朧意識中,坐上了前往北方的夜車,夜深的沉靜很輕易地催化了你的寂寞,你慢慢記憶起當初一個人搭乘夜車時的孤寂感。

你的心酸起了那種逐漸遠離愛人的感受,那時候你剛和她分手,一個人孤零零的回到孤獨的城市,如今,你卻已昇華了悲傷,純粹以懷念的心情,回來你曾經為了她而熟悉過的城市。

不像遠距離戀愛時,你總是必須依賴夢境的鵲橋,和你所思念的她在幻想的國度中相會。此刻,夢不再是虛擬的思念列車,你知道當你模模糊糊地睜開眼睛時,你真的來到想念具體化的城市。

(( 14:00 城市))06:04am

你到達的時候,整座城市還沒完全清醒。薄薄的霧就像是還沒散去的睡意,整座城市迷濛著一種似夢似真的不確定感。

原本你還懷疑自己還一腳踏在夢的邊緣裡面,直到你不小心跟送報童擦間而過時,你才稍微相信這座城市仍然在真實的世界中運轉。

你抽出送報童塞在某家信箱裡的報紙,迅速地翻閱報紙各版面的標題,一瞥這個世界最後一天的人生百態。

政治版依然灑滿著一堆政客的空頭支票,社會版還是染紅了一片血腥暴力的新聞,影視娛樂版仍是廣播著男歡女愛的八卦消息,社論版則是喧鬧了各種埋怨不平的聲音。

報紙就像是這個世界的縮影,看完了報紙,你不禁搖搖頭,為那些不知道珍惜最後一個昨天的人感到惋惜。

你在經過一家早餐店的時候,買了一份奶茶加鮪魚三明治,然後搭上了第一班公車,開始找尋愛情留在這個城市裡的各種遺跡。

你一個人坐在森林公園的長凳上吃早餐,毫無目的地看著晨間運動的中老年人,以及牽手散步的年輕情侶,微涼的晨風吹過你的耳朵,你彷彿感覺到她在你耳畔清哼歌曲的溫柔氣息。

你一個人在還沒開店的鬧區上行走,瀰漫在街頭的日式風味是年少輕狂的氣質,你在那拍了一組沒有表情的大頭貼,然而沖印出來的照片裡,你卻好像看見你的身旁依然殘留她的影子。

你一個人到電影院,兩張情人雅座的票以及一大盒吃不完的鹹爆米花,身旁放著背包,看了一場冷冷清清的愛情鬧劇早場電影,然後在樓下的美食街買了一碗總是和她一起分享的大碗牛肉麵。

你一個人踏著兩個人走過的足跡,在這座城市中四處流浪。你的腳印總是比旁邊的兩行腳印還要深,因為一個人的你背的卻是兩個人的回憶。

流浪到了尾端,你從背包裡拿出一封滿了時間皺紋的信,上面只寫著她的名字。地址用不著寫了,因為你想親自將這封寄不出去的信投遞到她的心裡;郵票用不著貼了,因為你已經用兩三年的寂寞附過郵資了。

(( 08:00 信 ))12:04pm

你突然很想寫信,因為你有很多話想對你在乎的每個人傾訴,但你卻是一個拙於言詞而不擅表露情感的人。你可以親手寫信,安靜地陳述你的真心話,只不過你知道郵差一定來不及將你寫的每一封信,即時遞送到你的親朋好友們。

幸好,你是生活在網路的世界裡,透過電子郵件,你還有足夠的時間寫信給每一個你想說出真心話的人。因此,你來到一家網路咖啡店,打算藉由網路快遞你的心情。

你先寫了一封給家人的信,告訴他們你雖然總是離家在外,但是你是多麼的愛他們,有多麼的以他們為傲。當你點下滑鼠右鍵寄出時,你很慶幸上個月回家時,特地教會父母親使用電子郵件,而且還抄下兩個弟弟的電子信箱地址。

接著,你寫信給那些總是在身邊陪你一起哭笑的好朋友們,還有那些不常聯絡,但卻是永遠熟悉的家鄉同學們。你用了許多感謝的話語,並且綴上一些共同生活過的點滴,然後也趁機用懺悔的心情,一次解開你和某些朋友在賭氣的情緒中糾纏成的心結。

最後,你打開了信封內醞釀了兩三年的思念,讓那些變得很濃卻很深沉的情緒,慢慢透過指尖流到電腦的螢幕裡面。你用一顆平靜的心,輸入剛分手時對於她那一份割捨不了的痴戀情愫,感覺還在那裡,不曾走遠也不曾變質過,只是你卻無法將信紙的淚痕,如真地轉印到這封電子郵件裡。

”Au revior, ma amant.”

你在每一封白底的電子郵件,偷偷留下這一句看不見的白色的文字。那是通往天堂的無形密語,你相信你們已經約好在天堂的門口相見。

(( 03:00 時空膠囊 ))05:04pm.

你的行李還是滿的,因為你準備用背包裡面的東西,做成一個跨越到不曉得多少世紀以後的時空膠囊。

然後,就是選擇掩埋的地點了。其實,你應該在小學裡那棵大榕樹下埋下你的時空膠囊才對的,只不過你現在已經沒有足夠的時間回到家鄉了。因此,你乘坐捷運,再轉乘渡輪,來到一個只有你跟她知道的秘密沙灘。
最後一天的夕陽,就像是一顆熟透的橘子,溫柔地在海面上抹下淡淡的胭脂,一點也不會刺眼。你將背包裡的東西全部倒在沙灘上頭,然後用手慢慢挖出一個準備通向未知的未來的深洞。

時空膠囊的外殼是精緻漂亮的伊莎貝爾禮餅盒,裡面放了你所有的證件,一本你寫了十幾年的日記,一本你昨天晚上整理成的相簿,一大疊朋友寄給你的信件與賀卡,以及一個裝著你和她愛情灰燼的瓶子,那是你的甜言蜜語被退回後,然後用絕望的火焰燃燒過後的殘骸。

你仔細檢查了時空膠囊裡的每件東西之後,便確實地將盒子密封起來,然後在外面包了一塊繡著奇峻山水的中國風絲綢,輕輕地放入洞穴的最深處。你雙手捧著金色的細沙,慢慢埋藏你的時空膠囊,就像跟老友道別一樣,你突然間感覺到一種肅穆的感傷。

終於,你將時空膠囊埋好了,但是你並有特別在上面作任何的記號,也沒有留下什麼尋寶圖。你很清楚你是不可能有機會在未來挖掘出你的時空膠囊了,你只是希望在不曉得多少世紀之後,會有哪個不知名的生物,很訝異地在此地發現你所留下的遠古遺跡。

這時候,你的影子已經漸漸淡了,海風也開始多了一份寒意。你在海邊撿起了一個海螺,準備聆聽最後一次潮聲,然而,你所聽見的卻是一個女孩的歌聲。你知道你還有一件宿願必須去完成,其實你一點也不想一個人孤零零地在海邊等到世界末了的到來。

(( 01:00電話 ))07:04pm

你的心跳愈來愈急了,因為你很靠近她能夠讓你屏息的距離了。

你在她家樓下的便利商店,用所剩無幾的現金買了一張電話卡,然後站在她房間正下方的公共電話前,在胸口吸滿了勇氣,準備撥通那一串連接她的心的號碼了。

有些事情,你以為你已經徹底遺忘了,但是當你清醒了之後,你會發現那只是一種自欺欺人的騙局罷了。

就像你以為你假裝在她的城市迷路,就可以真的忘了她家的位置,但是當你放任自己的雙腳行走時,你卻那麼輕易地到達她的門口。

就像你以為你假裝撕毀了她的相片,就可以真的忘了她的模樣,但是當你放任自己的想念氾濫時,你卻那麼清晰地在夢中看見她的容顏。

就像你以為你假裝消去電話簿內她的號碼,就可以真的忘了她的聲音,但是你此刻卻飛快地撥出她家的號碼,而且耳畔彷彿也已經預先聽見她對你細語的溫柔音律。

你知道有些話語,是無法用文字完整表達出最真切的情感的,不論你多麼拙於言語,你還是願意用那顫抖的嘴唇,緩緩呼出她的名字,然後一次訴盡你這些年來壓抑的滿懷思念。

電話鈴響了,你大概還有六分鐘的時間,趁著等待的瞬間,你努力思索該如何說出第一句話才好。不信教的你開始祈禱上帝,希望電話撥通時,另一方傳來的就是她的聲音,因為你的時間所剩無幾,你已經浪費了太多時間在猶豫上了。

終於,有人接電話了,耳邊傳來的正是你想念了很久的音韻,你突然間哽咽的說不出話來了。她疑惑的說喂,反覆地追問你究竟是誰,怎麼都不說話,可是正當你準備開口的時候,你卻發現地面劇烈的震動了,你這時才想起你的手錶快了五分鐘,離世界末日只剩下幾秒鐘了。

你用力握緊話筒,大聲地呼喊她的名字,還有你真的很愛她之類的言語。充滿雜音的電話筒裡,她的回應似有似無,你不知道她是否在最後一刻清晰地辨識出你的聲音與話語。不過你覺得無所謂了,因為當這整個世界化為灰燼的時候,你和她就可以分不出彼此地混在一起了。

台長: 西哈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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