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夜無聲無息在深海降臨，遠方的陽光微微稀釋夜的黑藍憂鬱，極光般的藍色水光漫舞在仰頭所見的每一份視野裡。
聽覺用不著帶來了，赤裸的肌膚就可以清晰地感應所有波動的紋路，我在藍夜似的深海中漂浮，裸著身子敏銳地感受這份深色的寧靜。
肺喚回在羊水中呼吸過的記憶，嗆了幾下之後，就可以如腮一般安心地汲取水分子裡的氧氣了。只是動作緩了些，將呼吸調勻成大海的節奏，還是得多費一點力氣。
淡藍色的朦朧中，隱約可以看見虹色的珊瑚以及五彩的熱帶魚，在更深的海底晃動著模糊的影子。那是我不曾試探過的深度，裡頭藏了我所不知道的秘密，於是，我放肆了自己，準備潛入那一片藍霧般的海底。
我試著加深沉默，讓自己的周圍釋放出和深藍相仿的寧靜氣息，直到完全溶入這悄然的氛圍，我才開始下沉，往更深更濃的藍色海中夜空而去。
我不是潛水夫，所以我一點也不奢求打撈到什麼珍奇的私密。我不過是一個過客，一個旅人，只想在這趟深海潛行之中，一個人好好感受這獨特的深藍寂靜。
* * *
「怎麼了？你剛剛跟我說了些什麼話嗎？」妳摘下金框的細邊眼鏡，微蹙著新月般的細眉，將閱讀的目光轉移了90度，變成了疑惑的眼神，直直地投射到我看著妳的視角裡。
望著妳那一雙海洋般無瑕的眼睛，我突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一時之間，不曉得該怎麼解釋。在妳專心閱讀的時候，我正偷瞄妳看書的側影，到後來竟不由自主地愈看愈著迷，好像整個人都陷入那種失神的專注裡。
「呃，沒有啦，我只是想問妳想不想將那壺玫瑰花茶回沖呢？」我將嘴唇湊近妳藏在羽毛剪髮稍內的耳朵，輕聲將我的言語送入妳的耳膜。
話雖如此，我心裡卻想著實情。幸好我總是用側面這個角度，在妳的耳邊跟妳說話，所以我剛好可以隨便用個勉強的問題，填補了尷尬的時間空隙。
妳放下書本，用食指跟拇指輕輕掀開了鑲著金邊的骨瓷茶壺蓋子，看了看然後回答了我那言不由衷的問題。「好呀，就麻煩妳了，記得不要加太滿喔。」
「當然，留四分之一的茶，然後回沖到八分滿，這樣子茶的味道才不會太淡，是吧。」我佯裝若無其事似地拿起妳的茶壺，趁著妳還沒發現即將泛在我臉上的紅臊之前，藉機遁逃。
回來的時候，音樂恰好換成Badly Draw Boy的The Hour of Bewilderbeast，很粗獷的專輯名字，可是曲風卻是那麼的和諧而輕柔，流動的音符就像是一陣夏日微風，四處散播著悠閒的氣息。同時，妳也不由自主地放鬆了身子，彷彿也敏銳地感應到空氣中成分的變化似的。
「謝謝，辛苦囉。」接過茶壺之後，妳那瞇細的眼睛也跟著嘴唇一起對我微笑。「對了，是不是又換了音樂呢？是誰的專輯呢？」
果然，妳又神奇地捕捉到音樂轉變，於是又貼近妳的耳畔說話。「對啊，Badly Draw Boy的音樂，還記得嗎？上次我曾經借妳過，妳說曲風很乾淨柔美的那張專輯。」
「我真不曉得妳是怎麼辦到的，妳到底是怎麼察覺那麼淡的音樂聲……」我搖搖頭，半自言自語地唸著。
妳淡淡地微笑，左手輕輕撥開那層次分明，飄逸飛揚的羽毛剪髮稍，露出有著美麗弧線的耳朵，然後右手托著腮，鵝蛋般的臉龐轉成45度，完美的輪廓綴著細緻的五官，完整地呈現在我面前，我差點又看的入迷了。
尤其是那一雙明亮而湛藍的眼睛，總是閃著淡藍色的水光，就像是同時偷走了兩座最燦爛的海洋，然後當成妳那一張潔淨無瑕鵝蛋臉的裝飾品似的。當然，妳的耳朵也是十分漂亮，有時候我貼著妳的耳畔細語時，就會瞥見妳那粉紅色的耳朵，在光線中變得有些透明，邊緣還可以隱約看見一絲絲細毛，感覺就像是一翼透明的翅膀，藏在那羽毛般的髮稍裡。
「你說呢？就當作是女生的一種神秘的第六感吧。」妳依舊保持著優雅的姿勢，果真露出一抹神秘的淺笑。
「天曉得，你們女生就本來就是這世界上最難了解的生物了。」我聳聳肩，學妳右手托著腮，貼著妳撥露出來的耳朵說話。「只是，有時候，我真不明白，為什麼這麼喜歡音樂的妳，總是不喜歡帶助聽器，甚至也不喜歡用耳機聽音樂。妳的聽力不好，要如何欣賞那麼淡的音樂呢？」
「也許是我靜慣了吧。」妳側臉望著我，淡藍色的眼睛閃爍著一種深沉的氣質。「我戴過助聽器，但是不喜歡那種感覺，好像一下子多聽見很多的雜音似的。其實，現在這樣也沒什麼不好，我還是可以聽見身旁的聲響，但是卻不會被多餘的噪音干擾到我的情緒。我就像是裝上了一具天生的濾音器，只讓我想聽見的聲音，進入我的聽覺裡，這樣不是很好嗎？」
「況且，我很喜歡用耳語這種貼近的方式來對話，感覺上，不僅是在個人的包廂中，進行私人的對話，而且也會讓人覺得和人的距離變得很親近。」妳突然轉過頭，正面對著我說話。「不過，這當然只限那些感覺還不錯的朋友，對我來說，耳朵是一個很私密的地方，只有自己信賴的嘴唇，才能夠貼近它說話囉。」
聽妳這麼說，我突然覺得有些害臊，連忙將頭移開，不敢直視妳那雙明澈而如深海般的藍色眼睛。也許，妳說的對吧，妳的耳朵就像一扇門，將多餘的雜音，隔絕在妳那寧靜的心境之外。因此，每當我看著妳閱讀時著專注側臉時，總覺得妳的身旁散發著一股如霧般的神秘感，我永遠也不知道裡面究竟藏了什麼樣的心情風景。
這時候，我習慣性地視線挪到妳那雙沉浸在閱讀之中的眼神上，看著那淡藍色眼瞳逐漸變得愈來愈像大海，而我愈看愈深，漸漸看不出那種深沉的距離，然後就會迷失在妳那海洋似的藍眼裡，感受到妳那份無以名狀的深度與寧靜。
「趕快喝茶吧，不然茶冷了，味道就更淡了。」我不好意思一直看著妳，藉著幫妳斟茶的時候，緩和氣氛。
「淡茶也沒什麼不好呀。」妳還是托著腮，露出迷人的淺笑。「就像欣賞音樂一樣，因為淡淡的所以才值得特別仔細品味囉。」
將熱呼呼的茶遞給妳的時候，我再次看著妳那雙淡藍的眼睛，依然深陳的像是海洋一般，怎麼也望不透妳所看見的風景究竟藏在哪裡。不過，我似乎從沒告訴我妳，我多麼喜歡看著妳那雙美麗的藍眼睛，每當妳不言語地闔上聆聽的大門，妳的眼睛就會變得愈來愈深藍，而在妳那深海似的眼瞳裡，我的倒影變會開始下沉，慢慢潛到一個最寧靜的海底。
* * *
藍夜無聲無息在深海降臨，遠方的陽光微微稀釋夜的黑藍憂鬱，極光般的藍色水光漫舞在仰頭所見的每一份視野裡。
我試著加深沉默，讓自己的周圍釋放出和深藍相仿的寧靜氣息，直到完全溶入這悄然的氛圍，我才開始下沉，往更深更濃的藍色海中夜空而去。
我不是潛水夫，所以我一點也不奢求打撈到什麼珍奇的私密。我不過是一個過客，一個旅人，只想在這趟深海潛行之中，一個人好好感受這獨特的深藍寂靜。
文章定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