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屁股上怎麼有一圈紅紅的?」M望著趴在床上睡覺的我說。
晨光從窗簾的縫隙滲透進來。
「有嗎?」我將頭轉向背光處,毫不在意地問:「哪一邊?」
M從床旁邊的梳妝台起身,走到我腰際附近坐下,用手觸碰了我屁股一下,仔細看了兩秒,以確定的口吻說:「在左邊,大約十塊錢硬幣大小。」
喔!我悶哼了一聲,睡意像清晨碼頭邊的薄霧般在我腦中蔓延。
M從床上站起身來,朝浴室走去,我瞇眼望著她全裸的背影,視線逐漸模糊,然後沈睡。
M是我大學時期的女友,短暫交往了一年後,因為某個理由而分手,關於分手的原因,我們兩個人堅持的版本不同,後來決定不再討論。
三十幾歲時,因為同學會重聚,當時我們兩個人都碰巧被劈腿,於是,同病相憐的兩個人又短暫地交往了一陣,最後領悟----彼此不適合當情人而再度分手。
我在情人來來去去間度過了三十歲代,而M在三十八歲那年跟老外結婚,沒幾年生了個孩子,卻發現老公在她懷孕時偷吃,一氣之下離了婚,成了單親媽媽,在跨國銀行擔任會計主管的她,每隔幾個月就會來台灣出差。
每次她回台灣,我們都會相約吃飯,如果彼此都有興致,就會到她下榻的飯店做愛過夜。
年過四十的大叔與熟女,談結婚或遙遠的未來,未免不太實際,更別提,再過去的二十年間,我們已經兩次證明彼此不適合長期穩定的關係,有些事到一定的年紀後就無謂浪費時間試驗。
約莫經過半小時,浴室中傳來的吹風機聲把我從淺淺的睡夢中喚醒。
我從床上坐起,身體彷彿被一層薄膜包裹般,散佈著微微的麻痺感,我拿起放在床邊的礦泉水,咕嚕咕嚕地喝下一大口,赤裸著身體走進浴室。
洗完澡的M,身上包裹著白色的浴巾,正在吹著頭髮,瀰漫在浴室的水蒸氣夾帶著淡淡乳液香味。
「你睡醒了?」她看著鏡子裡的影像問。
恩。我點點頭,想也不多想地坐在馬桶上,開始小起便來。
M繼續吹著頭髮。
「妳剛剛是不是說,我屁股上有什麼東西?」我問。
「一個大約十元硬幣大小的紅斑,有點像小孩的尿布疹類的東西。」她低著頭,邊用手撥弄潮濕的長髮,邊由下往上用吹風機吹著,她的聲音穿過長髮,像海潮般一波波傳了過來。
我站起身,試著從鏡子裡尋找屁股上的紅斑,但由於並無合適的角度,始終無法如願,只看見自己因為代謝變慢,逐漸成長的肚子。
從長髮的縫隙中瞥見我一副蠢樣的M笑了出來。
「你等一下。」M放下吹風機,走出浴室,從化妝包中取出一個小小的鏡子走了回來,跟著在我的身後蹲下,調整鏡子的角度。
我低側過頭在鏡子中靠近左側屁股溝的地方看到一團小小的紅斑。
「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她問。
我在腦中思考著,卻找不到答案。
望著裹著浴巾蹲在地上望著得意地笑著的M,腦中想起色色的某些事。
我蹲下去,親吻了她的嘴唇,正當我打算進一步伸出舌頭時,她巧妙地把嘴移開。
我早上要開會。她說。
身為成年人,我當然了解事情的分寸,我收回舌吻的念頭,改以一枚輕吻。轉身躺進浴缸裡,用腳開啟水龍頭,溫度適中的洗澡水逐漸將我淹沒,我閉上眼睛,耳畔再度傳來M吹頭髮的聲音。
經常是這樣的。某些事如果一直沒被發現,它也許就會悄悄地來,然後又悄悄地離開。但若發現它的存在,以人類來說,是絕對不可能有勇氣放任不管的。但真的著手處理,就能處理得了嗎?這又是另外一個問題了。
曾經在一本書裡面看到過,人的一生中平均會出現七次癌癥,但有時它會自然地消失,並不會真正成為癌症,但一旦人類針對癌癥,展開各式各樣的治療,也許就會真的成為癌症,當然以結果論來說,有些人會被治好,有些人則治療無效,痛苦地邁入死亡。
不過,話說回來,不管生不生病?不管治不治得好?「人類必須死」是宇宙不變的真理。
話題扯遠了。
紅斑是什麼時候生成的?我一點概念都沒有。
如果不是M說起,我從沒有感覺到屁股有任何異狀,既不覺得癢,也沒覺得痛,當然也沒灼熱感,就只是尋常的一片屁股。但經M一說,總覺得心裡怪怪的。
我試著在浴室裡,側頭查看紅斑的狀況,但只是徒勞,不管我多努力,那怕是受過完整的瑜伽鍛鍊,那都不是可以自己看見的地方。
換句話說,如果不是M,我也許終其一生都不會發現屁股出現紅斑的事,然後呢?紅斑也許會自己痊癒,也許會變得嚴重到我不能不處理它吧!
哪一邊好呢?聽完我的大篇牢騷,M問我。
不知道。我無奈地搖搖頭。
我看著M化好妝,穿上上班的衣服,變成與剛剛浴室裡不同的M。
我套上T恤牛仔褲,幾年前離開公司,成為自由工作者的我,今天並沒有工作的預約。
和她在飯店的自助餐吃完早餐後,我們在大門口分道揚鑣。
如果你今天沒其他事的話,去看看醫生吧!M對我說。
恩。我點點頭。
走在路上,不斷地感覺到屁股上紅斑的存在。忽然眼前出現一間皮膚科診所,於是決定進去掛號。
我有多久沒讓情人以外的人看自己的屁股了呢?排隊等候時,我想起這個問題。
我還沒找到答案,就聽見護士叫喚我的名字。
走進診間,裡面有位年紀與我相仿的醫生與一位年輕的護士。
可以關上門嗎?我害羞地對醫師說。
護士走過去把門關上。
怎麼樣?哪裡不舒服?醫生扶了一下從鼻梁上滑落的眼鏡,看著我問。
我也顧不得小護士就在旁邊,背朝著醫生,火速地脫下褲子。
醫生端詳我的屁股幾秒鐘,語氣淡定地問:「請問你有養寵物嗎?」
沒有,其實我點潔癖。我說。
「那就怪了,你的紅斑看起來像是黴菌感染,通常有養寵物的人比較容易被傳染這種皮膚病。」醫生皺著眉頭說。
他這麼一說,我倒是忽然想起,我的機車停放在停車場的陰暗角落,經常有隻白色的野貓喜歡在機車座墊上睡覺,甚至睡到連我站在車旁,牠也一點逃走的意思都沒有,經常睜大眼睛看著我,有時非得我出聲嚇牠,牠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漫步離開。
「偶而座墊上會殘留些貓毛或分泌物之類,我也沒太在意,通常就拍拍坐墊就坐下去了。」我說。
「那有可能是這樣被傳染的吧!如果可以,最好把那隻貓帶到獸醫哪兒去接受治療,如果牠的皮膚病不好,你可能還會被傳染,再不然,你就換個地方停車吧!」
醫生開了一條藥膏給我,並囑咐一天擦三次,約一個月可痊癒。
我散步走回家,經過停放機車的地方,看見白貓在我座墊上睡得正熟,我走過去想要出聲趕走牠,繼而想起,在城市中謀生,一向就不是太容易的事,這一點,對一個人或一隻貓來說,毫無差別。
再說,白貓就算得了皮膚病,也許不會有其他的野貓提醒牠要去看醫生吧!
想到這裡,就不忍心打擾牠的睡眠了。
也許等到要騎車的時候,再買瓶消毒藥水清潔座墊就行了吧!
我轉身離開,忽然想起,拿出手機發一則line給M:「如果可以,今晚下班後,再一起吃飯吧!」
有些時候,有人可以幫忙看護屁股是需要的。
〖徹的話〗
- 有人說:戀愛與其說是學習,倒不如說是種領悟。
- 一時興起,寫了短篇故事。應該是屬於大叔與淑女的戀愛心情。
- 書籍的話,最近看了「老男孩」(Man from the boy) 身為系列小說的完結篇,覺得不若前幾部好看與「三日間的幸福」。
- 音樂的話,購入披頭四的復刻版專輯CD。
- 因為覺得 win 8 很難用,又對win10沒信心,索性把電腦換回MAC,現在又跟村上春樹用同一種電腦寫稿,感覺挺開心。
- 不管幾歲,可以有個人可以幫忙看看屁股是幸福的吧!
(圖說:布拉格的John Lennon牆,即使他從沒去過布拉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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