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經濟”有很多擁護者，但紐約州總檢察長埃里克•施奈德曼(Eric Schneiderman)並不是其中一員。他要求Airbnb（一家允許任何人把自家房子租給陌生人的公司）提交紐約市與其簽約的1.5萬名房主的資料，以核實他們是否繳納了針對旅館徵收的稅款。但這家踐行分享經濟理念的先鋒公司正在反擊這道指令。

為什麽要害怕分享經濟？為什麽不讓人們分享公寓、汽車、鑽頭和洗衣機，順便還能賺點錢？這難道不能提高效率、創造市場並有助於解決擁堵等問題嗎？或許是吧。但我們在慶祝傳統工業被顛覆的同時，還必須探究一番，分享經濟對平等和基本工作條件會產生哪些結構性影響。

在一些人看來，這種擔心看上去可能很奇怪。分享經濟不是已經讓陷入絕境的中產階級、失業者與沒有保險的人、瀕於破產的人得到好處了嗎？Airbnb等初創企業高調宣傳那些生活被其服務所改變的用戶，並自詡功勞堪比當代富蘭克林•羅斯福(Franklin Roosevelt)。

但請註意，硅谷巨頭一方麵粉碎了傳統工業，另一方面又給了些甜頭。你是否因亞馬遜(Amazon)擠垮當地的書店而失業？別擔心：你能通過Airbnb出租你的公寓。亞馬遜首席執行官傑夫•貝索斯(Jeff Bezos)左右皆贏：他是Airbnb的投資人。

分享經濟的擁護者鼓勵我們把它想象成感覺良好的烏托邦——這個烏托邦在完全遵循市場邏輯的同時，還是由維基百科(Wikipedia)和開源軟件的理他精神推動的。這樣的類比具有欺騙性，因為開源項目的很多貢獻者在盈利軟件公司有著全職工作，這樣才能補貼他們的業餘活動。

這些分享有多利他？我們是真的不再把利潤看得比人際關系更重要了嗎？不付錢給帶我們從A地去B地的出租車司機，而是給關註降低碳排放的公民同胞“捐一筆錢”？出租自己的公寓不是為了平衡收支，而是結交新朋友？Airbnb首席執行官布賴恩•切斯基(Brian Chesky)在談到他的公司的社會效益時表示：“這就像在每家廚房餐桌上有了一個聯合國(UN)一樣。”他又急忙補充道：“我認為我們正在經歷一場革命。”全世界的勞動者，打開你的智能手機！

盡管很多初創企業雄辯滔滔，它們奉行的計劃卻沒有太大的革命性。它們對羅伯特•斯基德爾斯基(Robert Skidelsky)與愛德華•斯基德爾斯基(Edward Skidelsky)父子提出的把全球經濟的目標調整為改善生活質量，或阿馬蒂亞•森(Amartya Sen)與瑪莎•努斯鮑姆(Martha Nussbaum)提出的人類繁榮沒有絲毫興趣。

當舊金山報紙《舊金山周報》(SF Weekly)詢問高端市場出租車應用Uber的一名高管，如何看待Uber的司機因擔心最近的解雇問題而抗議時，他回答說：“與Uber簽約的出租車司機並不是Uber的真正雇員”，所以“在這種情況下，解雇相當於凍結了司機的賬戶，因為乘客對他的評分太低。”TaskRabbit可以幫需要花錢雇人跑腿辦事的人與有時間跑腿賺錢的人牽線搭橋，在這里，“跑腿兔”之間很難相互交流。誰知道他們發現了維基百科上關於工會的顛覆性頁面時會造成多大的麻煩？

或者以Airbnb四海為家的切斯基為例。被問及分享經濟將如何對待“不想成為品牌”的人們時，他直言不諱。“有些人選擇一輩子匿名。這沒問題。但如果你不選擇網絡身份，就不能獲得那麽多服務。我們其他人就創造歷史。我們在網上打造品牌。”分享經濟背後的權力模式更像米歇爾•福柯(Michel Foucault)而不是約瑟夫•斯大林(Joseph Stalin)：沒有人強迫你成為其中一員——但除此以外你沒有多少選擇。

確實是一種新的聯合國：全職工作遭到侵蝕，醫療保障和保險福利消失，工會遭攻擊，勞動者轉變成永久的個體經營企業家，必須像品牌一樣思考。分享經濟放大了主導經濟模式的肆意之處：這是加強版的新自由主義。

今年8月，包括TaskRabbit和Airbnb在內的企業推出了Peers.org——一家“支持分享經濟運動的草根組織”。普通公民受邀簽署一項誓約，表明他們“相信分享經濟應該是21世紀最重大的經濟運動，能打造出一種讓所有人都受益的經濟。”

人們究竟如何打造一套“讓所有人都受益的經濟體系”則未做出闡釋。但Peers.org承諾，他們不會雇傭任何游說人員。他們也不需要：只要分享經濟被當作應用驅動的人道主義的邏輯延伸，就完全不需要游說人員——烏托邦式得花言巧語已經足夠了。

本文作者著有《拯救一切，點擊此處：技術解決方案主義的愚蠢》(To Save Everything, Click Here: The Folly of Technological Solutionism)

譯者/倪衛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