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步 城 思 Life is beautiful Life is a struggle Life.... is a beautiful struggle (A line by John Coltrane. I learned it from the ’Marxism festival 2006’ in Lond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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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間三十二歐元的小旅館單人房，跟一個廿二歐元的青年旅館八人大房的床位，我該如何選擇？

儘管前者看來化算得多，但考慮了很久之後，我還是選了後者。

我發現，我的中年危機似乎來得非常早。但我的困惑，卻跟成家立室、事業發展沒有關係。我的「中年困惑」反而是：這種款式的衣服，我過幾年還可以穿嗎？在青年旅館跟年輕人擠八人房六人房，過幾年我還好意思這樣做嗎？

其實，逾十年前剛開始自助旅行時，選青年旅館真的是為了價錢。但是，就像這一次，單人房（雖然沒有個人衛浴）的價格跟一個床位其實不是差很多，但我仍然要住八人大房，為什麼？先來聽一個小故事。

前年夏天，我去了布魯塞爾玩幾天。入住青年旅館時才知道我要自備一個掛鎖，這令我措手不及。於是，在沒有鎖的第一晚，我只好把護照錢包等物品放在枕頭旁，當然睡得不安心。第二天早上吃早餐時，我跟睡我上鋪的澳洲人提起我沒有鎖的事。出去想買鎖，只找到很貴的，買不下手。但是，那天晚上我回旅館時，竟然發現我的抽屜掛了一個鎖。那澳洲人已經睡了，但他知道我回來就說：你可以用這個鎖。我連聲感謝。想不到，到了第二天我起床時（我是晚睡晚起的夜蒲型），發現他已經人去床空。至於那個鎖，好端端的仍在鎖著我的東西。一早退床的他，也不叫我起來把鎖還他，就這樣走了。這件事，一直令我很感動。至於那個鎖，後來我也沒拿走──我退床時把它留給了剛入住的朋友，因為我覺得這是那澳洲人給我的brotherhood，我應該傳出去。

發生在青年旅館的故事，其實還有很多。近年來另外一次印象較深的，是在愛爾蘭的都柏林，我入住了一間二人房。一般青年旅館其實很少二人房，但既然只有兩個人，關燈後就可以聊天。睡我上鋪的是個加拿大人，他不是去愛爾蘭玩，而是去見工面試。原來，他在加拿大畢業後，去了杜拜工作兩年，後來想到別的地方見識，於是又去了愛爾蘭見工。上鋪的他告訴我加拿大跟美國人的不同：很多美國人連護照都沒有，終生就在美國，但加拿大則很喜歡到處走。而他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吧。我一直想：像他那樣生活，該有多好。

是的，不必多說了吧，這就是我這次去馬德里最後選了青年旅館的原因。

其實，我很多年前就寫過有關青年旅館的故事了──

「人」成了我旅行中一個重要的部分。我儘量選擇入住青年旅舍，因爲那裏聚集了很多有趣的年輕人；我喜歡多人共處一室的宿舍，因爲這樣會造就了很多結交新朋友的機會。很多自助旅行者愛上青年旅舍，除了因爲收費相宜，也因爲那的確是個好玩的地方。一間好的青年旅舍，會有很多的公共空間；每天早晨，你可以跟大夥兒一起排隊領取免費早餐，熱熱鬧鬧的開始一天的行程，結束了一天的遊逛，你又可以回旅舍與其他旅人天南地北，交流旅行心得。那不是一種旅行團式的吵鬧，而是一種近乎於家的溫馨。我在布拉格時，就曾有幾個同房的韓國人熱情地邀請我一起享用他們從韓國帶來的「國寶」──韓式辣味泡面。那夜，房間的燈光很暗，我們一群人圍坐在小桌子前，吃著熱騰騰的東方美食，笑談著韓國電影與明星，那是我在歐洲最美好的回憶之一。當然，合得來的話，你還會多了個旅伴。獨個兒在三藩市時，我就因爲同房有個親切的日本人，而使得每夜回旅舍的感覺有如回家一般的熟悉溫暖。後來，我們更一起出遊，一起在漁人碼頭看了好幾天的夕陽。

今年夏天的歐遊，我也在青年旅舍認識不少朋友。在奧地利薩爾斯堡，我遇到兩個大陸人，嚴格來說，他們並不是旅人，而是去參加一個德文考試的學生。他們是結伴到德國念書的一雙戀人，選擇德國的原因，是因爲他們很想出國見識，而在德國，無論是本國人或外國人，只要被大學錄取，一律免收學費，加上德國大學以電腦科聞名，與他們本來的學科吻合，他們便選擇留德。我很佩服他們的勇氣，他們在大陸已經念了兩年大學，再過兩年就畢業了，這樣的路會平順容易得多，但他們卻要留德，離鄉背井適應新生活自不在話，還要挑戰以難學著稱的德文，以及德國學校的嚴格要求。只是，當困難克服了，他們贏得的滿足感、生活體驗與學識，卻是極其珍貴的。

我又在該青年旅舍認識一個香港人，他才二十歲就有膽量一個人自助歐遊，環遊六七個國家，更令人驚訝的是：這是他第一次坐飛機，第一次出國！他本來約了一個朋友一起歐遊，但那友人臨時因工事沒法出遊，他便毅然一人上路。看著他侃侃而談在不同國家的奇遇，我相信，對於年少的他來說，這一個月的旅程，應該是同齡的香港人沒有的生命體悟吧。

原文＜人的風景＞寫於２００３年（！！）
全文見《旅程瞬間》一書

上圖：里斯本的青年旅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