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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08-30 07:05:06| 人氣293| 回應4 | 上一篇 | 下一篇

談措辭用字(網上閒聊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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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雷先生在著名的那篇「論張愛玲的文章」中,曾經提到過文字的問題,正好也是我一向所擔心的:「文學遺產記憶過於清楚,是作者另一危機,把舊小說的文體運用到創作上來,雖在適當的限度內不無情趣,究竟近於玩火,一不留神,藝術會給它燒毀的。舊文體的不能直接搬過來,正如不能把西洋的文法和修辭直接搬用一樣。」

並且進一步指出: 「措辭用語,處處顯出『信筆所之』的神氣。甚至往腐化的路上走,『傾城之戀』的前半篇,偶爾已看到了『為了寶絡這頭親,卻忙得鴉飛雀亂,人仰馬翻』的套語;幸而那時還有節制,不過小疵而已,但到了『連環套』,這小疵竟越來越多,像流行病的細菌一樣了:『兩個中嘲戲做一堆』『是那個賊囚根子在他哪前……』『一路上鳳尾森森,香塵細細』『青山綠水,觀之不足,看之有餘』『三人分花拂柳』『銜恨於心,不在話下』『見了這等人物,如何不喜?』『……暗暗點頭,自去報信不提』『他觸動前情,放出風流債主的手段』,『有話即長,無話即短』『那內侄如同箭穿雁嘴,鈎搭魚鰓,做聲不得』……這樣的濫調,舊小說的渣滓,連現在鴛鴦蝴蝶派和黑幕小說家也覺得惡俗而不用了,而居然在這時出現,豈不也太像奇蹟了嗎?」

也許我們不必完全認同傅先生過分潔癖的新銳見解,但畢竟有值得省思之處。語言的成功首先表現在精準、適切上,然後才是講求突出的效果。而精準和適切,除了本身字彙學養,塑造安排外,還牽扯到時空的因素。我們讀話本小說,通俗演義,常覺得文字豐潤生動,呼之欲出,其實有方言的功勞在裡面。以楚辭為例,看到「收恢台之孟夏兮,然欿傺而沈藏。葉菸邑而無色兮,枝煩挐而交橫;顏淫溢而將罷兮,柯彷彿而萎黃;萷櫹槮之可哀兮,形銷鑠而瘀傷。惟其紛糅而將落兮,恨其失時而無當。」的文句,誰不覺得奇彩煥發,陸離照眼?悲秋感時,寫得實在是精采的。但是卻是無法仿效的。因為戰國的楚語已經失傳了,我們的語言中,許多字詞不這麼用,勉強為之便多少有些扞格。最著名的是「離騷」一詞,楚語當作「遭憂」解釋,如今為求造語新巧,故意以「騷」代「憂」,或以「離」解「遭」,不僅不易理解,還可能犯了虛弄的毛病。

楚辭久遠,而且作者是飽學之士(況且還是第一人稱寫法!),可能只算特例。撇開它不談,就是近得多的「金瓶梅」、「水滸傳」、「紅樓夢」等,似乎不是那麼孤高玄遠了,但由於是小說的緣故,不得不借重劇中人的地方屬性來發言,南腔北調就在所難免,選字取譬,通常有其限制。潘金蓮王熙鳳口齒再怎麼伶俐精透,似乎也不適合套用在現代的體裁上,除非是耳熟能詳,居然不顯時空距離的。張愛玲還用,而且用得好,除了功力之外,一方面也是環境——內地人的用語往往尚存古韻,而且她也早了半世紀——二十世紀可能是截至目前為止,語言變遷最大的百年。這點和我們不同,我們使用流暢生動的台灣國語(我媽就教了我不少,但我總用不上。吸收本土文化的養分──這似乎言之偏狹,但卻是事實),創造鮮銳淡薄的網路文字,這些卻是她所不能寫的。阿城王安憶莫言蘇童遣詞造句,比諸台港作家,有較強烈的古典色彩,這也是反映現實之故。且看看西西作品,便有香港的殖民地色彩。

所以我沿用舊文學的資產,總從正統文言文下手。原因在於少了地域性,是官方文字,而且流傳廣,時代感較淡。唐宋以降詩文的辭彙語今尚無大變,取來甚為便利,用了也較為心安。

你說的話,都是理充辭壯的,比如說:「在台灣,作家下筆為文不剔透就算了,還犯了一堆「洋」文章毛病,看得人頭腦迷倦,難讀卻自詡深奧就更不該了」或者是:「人年輕時愛寫詩,往往擯古競今(但他們對「古」可能認識不多),可是他們「字感」差,字典懶得翻,當然不如阿城之類作家了──他們詞藻雖然少卻善於發掘漢字潛力(抱歉,我詩集看得少,舉不出詩人的例子)。這些詩人真的該多瞭解「字」,再去堆砌意象,不然,字詞像鋼筆瀉肚子似的流了滿篇,詩意卻比散文、小說裡的零星段落還糟,不免讓人坦心,花了時間讀,才曉得他們的「晦澀」是往「空虛」臉上厚塗的一層胭脂粉底。」都實在鞭辟入裡,使人心悅誠服。我只是將不相關的自己意見,說清楚些讓你參考一下,也許和你並沒有矛盾之處。

只是我心虛了,因為你提出的大多點我都有,似乎有說些什麼的心理需求似的。

我一向對文字有過度的興趣,看到好字詞都要眼睛一亮,也愛查字典當遊戲,只是查到了又往往不敢用,怕矯情賣弄。擺盪之間,也沒回到原點,無法將文字修整齊當,看了不安。所以聽到傅雷評年輕時的張愛玲:「技巧對張女士是最危險的誘惑,無論哪一部門的藝術家,等到技巧成熟過度,成了格式,就不免要重複他自己。在下意識中,技能像旁的本能一樣時時騷動著。要求一顯身手的機會,不問主人胸中有沒有東西需要它表現。結果變成了文字遊戲,寫作的目的和趣味,仿佛就在花花絮絮的方塊字的堆砌上。」感到份外踧踖。我一向眼高手低,往往見到問題卻無能為力。這篇文章,其實是夫子自道,用來自我惕礪的。
 


 




2002.11.17

台長: 簡隆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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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站分類: 藝文活動(書評、展覽、舞蹈、表演)

月光與貓共舞
文字是語言的副產品
對生活與文化有幫助

當然..也自成一家.形成文化(音樂也是)

文字最重要的是~表達~
選辭用字的目的也是表達
過於雕琢必須有意義(些微的情緒與情感的詮釋)

人類文化發展了幾千年...文字還是不夠用.

一個笑..一個表情...要怎麼形容?
(R:210.208.187.174)


-- 2003-09-09 15:56:30 --
2007-01-07 06:50:39
簡隆全
月光與貓共舞:

陸機‧文賦:『夫放言遣辭,良多變也。妍媸好惡,可得而言。每自屬文,尤見其情。恆患意不稱物,文不逮意。』之所以尋章雕句,取自李賀詩:『尋章摘句老雕蟲』,蓋有自惕兼自諷之意。

然而文藝的目的是否只為最大限度地『稱物逮意』?我希望不是。因為『稱物』的重心放在描寫對象上,『逮意』的功用衡諸於書寫主體(作者意念)上。可是完成的作品,卻可能超越預期,既消化並改造了現實,也突破了作者原先想『表達』的極限。以精確美麗的符號,獨立地展現人為、後設的美與快感。

所以『選詞的目的』也絕非僅此於『表達』而已,文字本身的美感格調,絕對超出只是單純成在溝通描述的功能。我們看看歷來優秀的作品,再質樸的文字,都有其千錘百鍊,而這錘鍊往往不只為了讓意思或情境表達得更清楚,而是為了風格與神韻,而這也是常人所不能及處。否則描寫傷春悲秋的情意,為何寫『花殘葉落』、『秋風肅殺』,偏偏就不如『飛紅萬點愁如海』、『蒼蘚沿階,冷螢黏屋,庭樹望秋先殞』呢?難道是表達得不夠嗎?

也許『言難盡意』,文字始終無法將一朵微笑形容得淋漓盡致,但這並不代表現實事物的優越精微,或文字語言的粗疏簡陋。我們試著想想,美好文字所傳達的意境與感觸,是否也常是現實世界中幾乎無法經驗到的?

有哪一朵向日葵,哪一桌散亂的水果,能比得上梵谷或塞尚畫筆下的靜物?也許顏料始終不如現實世界豐富多彩,但想像力、藝術技法,以及媒介本身的質地屬性,常能爆發無可言喻的感官激情,這便是藝術的可貴之處,也是文字不該附庸於現實事物情理的價值所在。

所以,我不能瞭解何謂『過於雕琢必須有意義(些微的情緒與情感的詮釋)』。『有意義的』雕琢絕非僅限情緒或情感(那麼,描寫景物或聲音呢?如何『體物瀏亮』?),而雕琢的衡量標準也不在『有意義與否』,而是在於是否符合美感的尺度,過或不及,質野或文飾,都足以引發反感,使人難以共鳴,或引致厭煩麻木。那是藝術手法的領域,而非內容或主題的考量。
(R:218.22.21.6)


-- 2003-09-21 03:06:17 --
2007-01-07 06:54:38
耶律雄奴
你上次提到《蒙田隨筆》,其實我有商務版的風漬書,記得彼岸有出整套歐美散文名家全集,蒙田蘭姆亦在其中,商務版的你覺得譯筆好不好?警句頗多「習慣使我們判斷力駑鈍不敏」、「不應該拒絕在筵席和娛樂時使用哲學」,小時候喜歡梁實秋,吳魯芹魯迅余光中現在也還時時重溫,昨天翻出林清玄一本菩提系列,讀片時,換《流言》閱頃刻,心下納悶:「怎麼還是不喜讀林清玄的菩提書,我還是嗜讀華嚴入法界品維摩經的人哩。」林清玄先生駕馭文字的能力一流,我總不喜歡,可見文學欣賞真難。


-- 2004-02-21 03:14:56 --
2007-01-07 07:55:56
本来没想留言,因为对作者的这篇文章,我没那么深的学问去谈论。
看了留言,忍不住留下痕迹:蒙田的
《善待生活》,是我06年读完的最后一本书,也成了我迄今为止的最爱。
2007-01-12 23:06:10
是 (若未登入"個人新聞台帳號"則看不到回覆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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