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行旅中 ......

529愛的鼓勵 2訂閱站台

W：

病了，在異鄉。

劇烈的咳嗽聲，將寂靜的夜震得粉碎，將好不容易培養的睡意震得清醒。躺在床上難以成眠，兩眼直直盯著床頭昏黃的立燈，一股濃烈的思念湧上心頭。

W，此刻，好想有你陪伴，好想有你照顧，好想有你呵護。

如果，此際有你，你一定會倒一杯溫水，潤暖我乾癢的喉嚨﹔你一定會輕拍我的背，撫順我岔氣的呼吸﹔你一定會緊緊擁抱著我，心疼我病弱的身軀。

你曾說對我：「認識妳之前，我從來不知道如何照顧人。」

我以為，那是因為你是家裡的么兒，父母、兄姐一向照顧著你、呵護著你，你一味接受別人的照顧，反而忘了如何付出。

你反駁：「自求學以來，我已過慣了獨來獨往的日子，養成許多不顧他人的習氣，我因之而有勇氣堅持自己的選擇。我只想做個學者，做個真正的學者，我厭惡任何形式的爾虞我詐。」

於是，你總刻意與人保持情感上的疏離，害怕過密的關係會喪失你的獨立與自由。你說：「我是個怪人，一個智者似乎將注定獨身-------我已經形成這個偏見------但是卻遇見了妳。」

你和我，是累世的情緣，否則，我怎麼會橫越海峽與你相戀。

你我相識以來，你一直是深情而溫柔。在彼此的互動中，我感受不到你口中陳述的自己：自私、怪僻、孤獨。也許，那是你刻意保護自己而穿上的胄甲，卻不是真實的你。

我們在一起時，你總是細心地呵護著我，怕我受到任何一點委屈與傷害。你是那麼地真誠、熱情、細膩。

生活在溫暖海島上的我，總不能適應北方的乾寒氣候，每次到大陸與你相聚，總有一半的時間在生病。起初是輕微感冒，漸漸嚴重成支氣管炎。你擔心，帶著我四處求醫，大把的藥丸，震不下我胸肺欲裂的劇咳。尤其在夜裡，平躺時，只要有一絲冷空氣鑽進喉嚨，我就忍不住劇烈咳嗽。每一聲，都深自心肺。你憂心地看著我，起身倒了水，餵我把藥吃下，然後，輕拍我的背，直到我安穩入眠。

記得有一回，寒冬的雪夜裡，我咳嗽不止，咳至腹肋疼痛欲裂，無法躺著，只好起身倚坐著、喘息。你緊緊摟著我，輕揉著我的胸口，愁心、不安、焦慮。隨後，拉著起我的手。

「來，起來穿衣服。」

「去哪裡？」

「上醫院。」

「這麼深的夜裡哪裡找醫生？」

「我不知道，可是我不能讓妳這樣咳到天亮。」

我安慰你，這是老毛病，咳一陣子就會好了，不用擔心。你說：「妳每咳一聲，都像是把我的心震得碎裂。」說這話時，你憂慮的眼眸閃著淚光。

我俯身在你溫暖的懷裡，輕聲地說：「假如，我就這樣病死在你懷裡，我會
覺得很幸福。」

只是一句玩笑話，沒想到你竟如此當真、激動：「我不許妳說這樣的話，妳
說要陪我一生一世，天長地久，妳不可以…..」你哽咽，淚水已滑落面頰。

你多麼像是一個脆弱的孩子，慌亂、無措。我本是個病人啊！需要你的安
慰和照顧。此刻，我卻必須反過來安慰你。

分開的日子，隔著電話聯繫著遙遠的思念。你還是掛念著我的身體，你說：「我不在妳身邊，妳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妳病了，比我自己病了更叫我難過、著急。」

其實，我何嘗不一樣擔心你，你是個不會照顧自己的大孩子。有時，一埋
首書堆就渾然忘我，餓了不知吃飯，天寒不懂加衣。

那年冬季，我們一起到煙台旅遊。在海邊散步，我冷，你把厚外套脫下，裹暖我的身子。

當夜，在旅店裡，你病了，發著高燒，一整晚不吃不喝，只是昏睡。你全身發燙，柔軟無力。寒冷的夜，我不知道在陌生的城市裡如何去找醫生，不斷餵你喝熱水，你全身越發漲熱。我多麼害怕、焦急。我不知該怎麼幫你，只好用最原始的方式，為你退熱。

我褪去身上的衣物，讓身體暴露在寒冷空氣裡，然後緊緊擁抱著你，以自己冰涼的身體為你退卻熱氣。

一次又一次地擁抱著你，看著你沉睡的面龐猶如一個初生嬰兒，而我像是母親，將自己心愛的孩子擁在懷裡。黎明之際，你潮紅的臉龐冒出細小的汗滴，急促的呼吸也逐漸趨緩。我終於，疲累得在你懷裡沉沉睡去。

清晨，你清醒了，在我耳邊輕聲低語：「過去，病中，我總是獨自撐著，不想讓任何人關心我。尤其是病弱時，更不願讓人接近。」

「你不像我，我生病時身邊總不乏親友呵護。而你卻是那麼固執，拒絕別
人對你的關心和照顧。」我好心疼，心疼我不在你身邊時，你病中的無助、無依。

你微笑地說：「我不拒絕關懷，只是擇其唯一。」

你俯身親吻著我，深情凝視：「親愛的，這一夜，我才知道，有心愛的人在身邊，生病，竟是人生的一種難言的幸福。」

我聽了心疼又生氣：「不許你再生病，不許再讓我擔心、受怕、著急。這難言的幸福，只許我獨享。」

你笑著，隨後認真地說：「好，好，霸道的女王，只許妳獨享。」

想著你的話語，思念著你的溫柔。

而今夜，在病中，我竟是獨自擁被，暗自垂淚。

親愛的W，我是不是已經失去你？是不是已經失去這「難言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