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行旅中 ......

529愛的鼓勵 2訂閱站台

當月兒悄悄地自杉樹枝葉間爬上天空，夜已將黑紗籠罩大地。

在湖北雲夢大澤的一個小鎮上作客，吃過晚飯後，我竟不知該做些什麼了。

想出外散散步卻寸步難行，屋外一片漆黑，小路上沒有一盞燈，盈盈的月光映照著黃土地上的泥濘水漥，這是幾天前大雨潤澤過的痕跡。

這個水鄉澤國的小鎮，依著遼闊的田野春耕秋收，傍著無數的湖泊植蓮採藕，農民們依舊過著百年來祖先們的流傳下來的生活模式，日出而做，日落而息。

夜，驅走了白晝的繁忙與塵囂，帶來寧靜與寂然。無事可做的我，只好登上客居的小樓，臨窗欣賞秋夜月色。

房舍傍水而居，屋後便是一條河。房舍的主人頗有雅興，在屋後架起了葡萄架，小塊空地上種了許多花，雞冠花、薔薇、一串紅爭奇鬥艷地盛放，還有一些不知名的紫色小野花，點綴得小園子生氣盎然。可惜，小園子並不幽雅，魚鱗片、雞骨頭、菜葉、榖殼廢棄一地。

小河的對岸長滿了青綠的野草，緩坡上是一條小公路，路旁植著一排筆直的杉樹，高聳挺拔，很有精神。公路旁則是鐵道，北上南下的列車每隔幾分鐘便呼嘯而過。房舍主人開玩笑地說，這裡的風水好，水路、公路、鐵路都具備了。

確實，這裡的風光水色皆美，只是住在這裡的人們不知如何珍惜這樣的美。

白天，自小樓登高遠眺，每一戶人家有不同景緻，傍著小河的屋後空地，有人養豬、有人飼雞、有人圍起半身高的磚牆當茅房。小河成了人、豬、雞鴨排泄物的出口。因此，小河並不清澄，她是一脈濁黃泛綠的水流。

望著那一脈濁流，迤邐地向遠方伸延。我猜想，在過去沒有鐵、公路的時代，小河應該是一條重要的水道，家家戶戶都有一條小筏，運送著田裡的穀物，湖裡的蓮藕、菱角，到小鎮上的市集。而當時，因為河水是流動的，因此有了生命。有買賣在河上交易，有情歌在舟上傳唱，有姻緣在水上相遇，……

進步的交通建設取代了小河的功能，也帶走了她的生氣。如今的小河遲遲緩緩，吞噎著河岸人家的廢水，在列車呼嘯而過時嗚咽。漫步河畔，我總是聽到小河無聲地嘆息。

而此刻，月光映照著小河，河面泛著鱗片般銀亮的光影，真是美麗的一條河流。她安靜、恬適地流淌，享受著月光輕揉地慰撫。

夜色掩蓋了髒亂的景緻和顏色，只留下純淨的墨色，墨色的房舍、墨色的葡萄架、墨色的杉樹、墨色的小河。原來，單純竟是一色清淨的絕美。

白晝的小河和黑夜的小河，有截然不同的兩種風情，哪一番景致才是她的真實面貌？同樣的窗口，同樣的凝望，卻有強烈的不同覺受？

正思索著，女主人上樓，端了一盤煮熟的鮮菱角，熱情地招呼我。

「來吃菱角吧！很新鮮，剛自湖裡摘下的。」

見我靜立不動，她好奇地走到窗邊。

「看什麼呢？晚上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著，白天的風景才美啊！」

女主人的無心之語，點醒了我。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何有真實面目？美與醜原無二樣，分別的是人心。

人們慣常以自己的習性、好惡來區別世間一切事物，於是有了美醜、優劣、善惡、是非，有了分別心，爭論、矛盾、衝突便隨之而來。果真有一個放諸四海皆準的定論？只是一個「我」在做主罷了！

小河是美的，白晝美，黑夜也美。她靜靜地流淌，不捨晝夜、歲歲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