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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05-10 13:01:24| 人氣199|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覷紅塵] 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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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石過後,他端著一個大鋁盆,往後山走去。

小徑上,松香迎面,竹葉鋪徑,好一個天涼的秋季。他特別喜歡黃昏時刻走在小徑上,可以獨自沉思,可以隨口吟唱梵唄,有時不想不唱,只是靜靜聽著跫音踩過落葉,發出窸窣的碎裂聲。

到了後山狗寮,他把鋁盆往地上一擺,分盛在幾個小盆內,雖是狗兒,也得按規矩「過堂」。

「狗兒們,吃飯了,今天晚齋不錯喔!有青豆、紅蘿蔔、紅燒白菜。」

一聽到他的呼喚,阿黃立刻衝了過來。他常覺得這群狗兒就像人一樣,有習性、有個性,也有族群的不同角色扮演。阿黃,就像個十幾、二十來歲的毛頭小夥子,個性毛毛躁躁,有時還故意耍酷,顯得弔兒郎當,一副「只要我喜歡,有什麼不可以。」的模樣。

阿黃後面跟著花子,花子是隻母狗,幸虧結紮了,要不她對阿黃那股親熱勁兒,不知要生下多少小阿黃,小花子。花子是隻黑白相間的狗兒,非常愛美,總不時舔順她的狗毛,以保持美麗、優雅的氣質。

花子之後是小白,小白是寺院剛撿到的小狗,一身純白的毛色,相當美麗。因為年紀小,在這群狗兒們之中,是個驕寵兒,她走路時的細碎步,顯得十分嬌憨,難怪老漢特別喜歡她,照顧她。

花子身後是小灰,小灰來寺院時,就已被折傷一條腿,即使請了獸醫幫他治療,仍不良於行。因為肢體的殘障,小灰有自卑感,做任何事都是畏畏縮縮,總喜歡跟在老漢身邊,才有安全感。

最後押陣的是老漢,老漢是隻老土狗,一身黑亮長毛,性格穩重,很具威儀,在狗群中,他是令人敬重的長者。如果有誰吵鬧或打鬥,只要老漢「哼」一聲,都得安靜下來,即使像阿黃那樣桀鰲不馴,也還是得乖乖聽話。每次看著老漢把一群狗兒管教的如此馴服,他就不得不佩服這個「大家長」。

狗兒們各自在自己的鋁盆前站好,等候老漢發號司令,老漢一聲「汪」,眾狗兒才開始用餐。

狗兒吃飯,他總喜歡坐在石頭上,看牠們嚼得滿口飯菜的饞樣,這世間,大概是人類對飲食最挑剔、著墨,總想盡辦法變換花樣來滿足口腹之欲。

「誰說狗兒一定喜歡骨頭?像老漢牠們長年吃素,不也吃得津津有味。」他心裡想。

「吃飽了?」他把舔得乾乾淨淨的小鋁盆收好。「散步去吧!」領著狗兒往後山走,迎著徐來的山風,讓人感到心曠神怡。所有的狗兒都隨自己逸樂到處奔跑,只有老漢安靜地陪他走著。

有時,他覺得老漢不是一條狗,而是一個朋友,一個雖不會說卻懂得人話的朋友。心情不好時,他會跟老漢訴說心事,老漢也總會適時拖著一聲低沉的長音「哼」,以回應他的話語。甚至,他感覺老漢比自己年紀長,自己許多解不開的心事,向老漢傾吐,老漢會以他的明亮眼神,告訴他「答案」。

那夜,夜風微寒,他一夜難眠。

收到家書,得知母親為了他擅自出家之事,氣出病來。他很難過,卻不知如何是好。如果連「割愛辭親」都做不到,大概也妄想求解脫。但是,又想母親自幼疼惜自己,怎能讓她如此心傷。

他,輾轉反側。

起身,往後山走去,走到老漢狗寮,坐下來跟他談心。

「老漢,人能成為親眷一定有很深的因緣,但是這因緣如果成為求道的障礙,又該如何呢?」

老漢沒吭氣,只靜靜地望著他。

「我的母親愛我、惜我,卻不能知我,她斥我悖親不孝,其實,我求道心烈就是為全孝親之心。人生苦短,無明常繞,終日汲汲營營,掙來的只是貪、憎、癡!斯有何樂?若能斷除無明,解脫煩惱,利益眾生,才是生命的真義!」

他喃喃自語。老漢偶爾垂首,發出一聲低鳴,似乎能理解他的苦惱。

蟲鳴唧唧,夜風呼呼,他突然心有所悟。

一切依戀、難捨,都如明月清風,當你戀著月圓,自然難以接受月缺。而明月依舊,清風長拂,不增不減,不生不滅,是人的心識在作祟罷了。

「老漢,我想通了。」他心中豁然開朗。

望著老漢,他真摯地說:「老漢,你像是個有智慧的長者,是什麼緣故,一念之差,淪為畜生?你有因緣來到寺院,要好好修行喔!希望你這一生過完,能夠獲得增上身。」

老漢聽著,發出「嗚」一聲悲鳴。

他摸著老漢的頭,望著他明亮的眼眸,突然看到一張臉,一張瘦長的男子的臉,有著一嘴落腮鬍。一陣寒意襲上心頭,他感到毛骨悚然,立刻奔回寮房。

之後,連續幾天他都不敢正視老漢,他知道,那狗皮相底下包藏著一個男人的靈魂。他其實是同情他的,卻不知為何如此恐懼。每次餵完狗食,他就趕緊回到寺院,不敢再遛狗,因為,他害怕老漢跟在他身邊,彷彿一個滿臉鬍鬚的男人跟在他身邊。

後來,他竟不敢再去後山,與師兄換了「護生」的工作。

那一段日子,他很苦惱,覺得自己被「境」所擾。他常告訴自己:「就算老漢的前生是個男人,今生他是條狗,也是夠可憐的,出家人連這一點慈悲心都沒有,還出什麼家?」

但是,他還是怕。總覺得自己和老漢之間,有某些特殊因緣糾纏,他無法弄清楚,也就想逃避。他拜佛祈求,祈求諸佛菩薩給他一點智慧與悲心。

那夜,寤寐之間,他清清楚楚看到那個「境」。

那是一個熱鬧的市集,一個文弱書生為了生計在街頭擺字畫攤。

遇到一位惡少前來鬧事、砸攤,文弱書生無力抵禦,只說了兩句便被一巴掌打倒在地上。

「你也未免欺人太甚。」一個落腮大漢路見不平,抓住惡少的手。

「大爺的事你也敢管?」

惡少對大漢一揮拳,大漢側身一閃,順勢往他小腹一踢,再補一拳,便將他打昏在地上。

「打死人了,打死人了!」街頭一時喧嘩起來。

「活該惡少,打死他算是功德一件。」街上的人不少幸災樂禍。

「你們快逃吧!他爹是縣太爺,你們要是被抓到,準會沒命的。」好心的鄉親告知他們:「往山裡逃吧!逃過樂陽縣境,就沒事了。趕快走吧!」

大漢一聽,二話不說,抓著書生手腕,撥開人群迅速逃離。

兩人逃到山裡,又飢又渴。書生體弱,自是不堪路途奔波。

「這位大哥,是我拖累你,你自己走吧!我去自首,免得害了你。」

「說的是什麼話?人是我打傷的,要自首也輪不到你。何況那樣的惡霸,死有餘辜,何必白白回去送命。」大漢找來山泉,餵書生喝下。

「你走不動,我背你,我在薊縣有親人,你願意跟我一起去也行,不願也無妨,至少把你送到安全地方,我才放心。」

「大哥……」

「少囉唆。」

大漢一把背起書生,連趕了幾天幾夜的路,途中光是飲泉水,食果子,身子漸漸疲累不堪。

「那裡有一座寺院,我們不妨先去飽餐一頓,借住一宿。」大漢說。

於是,大漢背著書生往山寺走,應門是一位清瘦的出家人。

「兩位不必急著趕路,寺中有足夠糧食供二位飽食,養好身子再走無妨。」老和尚慈悲留宿。

書生一進大殿,見佛如見父母,叩頭跪拜,涕淚哀泣,彷如長夢初醒。

「師父,我流浪已久,今返故園,請求慈悲為我剃度吧!」書生跪求老和尚。老和尚應允,為其剃度,法號「常明」。

常明既已找到歸宿,大漢自然得獨自離去。

「大哥何必流浪紅塵,舐刀舔血?為何不留在寺院,跟著師父一起修行,聽經聞法。」常明勸留他。

「我雖與你投緣,視你為兄弟,卻沒有你這般慧根。我是紅塵流浪種,習慣火裡來、水裡去,這種清儉苦修的日子我過不慣。」

那日,老和尚上山採藥,只留常明一人在寺院。大漢要走,常明留他不住。

「大哥若執意要走,請將包裹內燭臺放下。」

「你……」大漢頓時瞪大眼睛,滿臉通紅:「你……,我身無分文,去薊縣路途遙遙,總要一些可典當之物,區區一個破燭臺,又值幾個錢,你何必……」

「佛門之物,一絲一縷都不應帶走,否則,造業甚重。」常明取出衣兜內一塊銀鎖片:「此是我娘生前遺物,送給大哥,作為紀念。」

大漢又羞又惱:「你這不在糟蹋我嗎?」

「大哥,我是為你好啊!」常明苦苦相勸,卻讓大漢更覺無地自容。

「少囉唆。」大漢惱羞成怒,猛力推開常明,朝山下走去,對著虛空大聲說道:「我今天取走寺院燭臺,若真有報應輪迴,罰我下世為狗,為寺院看門守衛,以謝今日之罪。」

空谷中回盪著:若真有報應輪迴,罰我下世為狗,為寺院……….

自夢境中驚醒,一身冷汗涔涔。「阿彌陀佛!」他閉目合掌,淚水自眼角汩汩而出。
  
第二天,他跟師兄把「護生」工作換了回來,端著鋁盆到後山時,心中滿溢著一股欲淚的悲淒。

「大哥啊!一念之差,淪為畜生,守候山門,也有十多年了吧!」

他坐在老漢面前,淚水不禁潸然落下。「我願誦經回向給你,希望你早日脫離畜生道,往生淨土,獲增上身。」

「嗚----」老漢垂頭,淚眼相對,不時發出悲鳴。

不久,老漢病倒,獸醫說是狗兒年紀大了,生理機能衰弱的自然現象。

他悉心照料老漢,仔細餵食,老漢卻是粒米不沾,奄奄一息。他也不勉強老漢進食,只是一有空閒,便拿著《地藏經》來到後山為他誦經。除了老漢,他也吆喝其他狗兒一起來聽聞經文,雖然他不知道牠們淪為畜生的因緣,但是,同樣希望牠們此生能脫離畜生道。

幾天後,老漢往生,火化燒出舍利子,寺院大眾都覺得不可思議。只有他明白,老漢這一生都在修行、懺悔。

他相信,包藏在狗臉下的靈魂,已經往生淨土,投生善趣。

台長: 默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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