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摩提(Maung Maung Tinn)是逃離緬甸來到美索鎮的甲良人。他是Mae Tao Clinic的醫護人員,也是一位非常傑出的畫家。他一系列邊境難民的水彩畫,非常寫實、傳神,每一幅畫都有一則短文來詮釋畫面,透過文與畫,將緬甸難民那茫然、無助、惶惑的處境表現的極為深刻,令人悲憐。
「我是一九九五年來到這裡,在此之前,我是在緬甸電力局工作。當時,緬甸情勢混亂,政府部門非常腐敗,貪污的情形相當嚴重。我年紀還輕,不想參與這些活動。雖然我的祖父經濟情況還可以,但是身為男孩子的我還是必須負起養家的責任,一個月一元美金的薪資,根本無法維持我個人的生活,遑論負擔家計。為此,我得了憂鬱症。」摩摩提說。
生活在沒有公平原則的社會裡,又無法與眾人同流合污,摩摩提感到非常痛苦,他一直想逃離那樣的環境。最後,他只好離家出走。
「離開家的時候,我身上沒有一分錢,只有一條沙龍。二十出頭的我,哭泣離開了家鄉,走了一天一夜才走到森林裡,在甲良人的組織裡待了一個月,遇到了我過去就學時的老師,他也是在緬甸民運之後為躲避軍隊的搜捕而逃到森林,他打聽到Dr.辛西雅在美索創辦了Mae Tao Clinic,就幫我連絡,我於是來到這裡。」
一九九五年,摩摩提來到Mae Tao Clinic,沒有醫療背景的他,就到廚房去工作。半年後,他接受醫療訓練,經過兩年的基礎醫療照顧訓練,再到婦科部門幫忙。
「來到這裡之後,我開始思鄉,經常獨自哭泣。但我環顧四週其他的人,像Dr.辛西雅他們,都是把自己交出來給大眾,沒有個人的情緒、悲傷,當我看到這一面,我的心慢慢穩定,我將專注力轉移到病患身上。當我將重心放在診所的工作上,我的鄉愁漸漸獲得了釋放。」摩摩提說。
之後,摩摩提告訴自己,要把Mae Tao Clinic當成自己的家,要永遠留在這裡,為自己的「家人」付出,不管大事小事他都願意承擔。
其實,摩摩提內心深處仍有很深的憂鬱感,當他的心情被這沉重的憂鬱侵襲時,他會靜靜地看著Dr.辛西雅。
「她是一個很偉大的形象,有著一股強烈的慈悲的能量,當我看著她,我的心就能得到平靜。」摩摩提經過短暫的沉思,之後他說:「其實,每一天每一時每一刻,Dr.辛西雅都面臨著很大的挑戰,可是她就是能夠平靜地面對,她是一個很強的婦女,雖然我已經超過三十歲,但是我未見過像她一樣的人。她的心量很大,很耐煩,韌性十足,儘管Mae Tao Clinic許多時候讓人感到憂心,看不到未來,但是Dr.辛西雅總是會想辦法找出解決之道。或許,在世界其他地方還有很多像辛西雅這樣的人,但在甲良、緬甸婦女當中,除了翁山蘇姬,我看到最堅強的婦女就是Dr.辛西雅,她很有遠見,高瞻遠矚;她溫和謙遜,平易近人。」
摩摩提舉出一些實例,來說明Dr.辛西雅是一個有大氣量,有種種美好特質的人。
摩摩提說:「很多在邊界有能力,有權位的人,他們會將自己的孩子送到泰國的學校就讀,以便孩子將來有較好的機會。以Dr.辛西雅目前的身分地位,她也是可以這樣做的,但是她沒有。而且她還設立私立學校給那些沒有錢,沒有身分的移工們的孩子就讀,她把自己的孩子也送進這個學校。她對人沒有分別,對高階的人那樣說話,對低層次的人也以同樣的態度說話。」
有著藝術天份的摩摩提,自學畫畫。他說:「小時候生長在村莊裡,沒有紙筆,就在地上畫畫。十一歲到城市與祖父一同生活,我才有機會看到紙張和色筆。我很喜歡畫畫,十六歲那年曾上過一個月的繪畫理論,才懂了什麼叫水彩畫。但是,在緬甸的那一段日子,我沒有任何機會可以擁有一盒水彩。一直到我來到Mae Tao Clinic,Dr.辛西雅和一些外國朋友鼓勵我作畫,我才開始真正地作畫。」
摩摩提利用工作之餘畫畫,他的水彩畫,具有豐富的人文色彩,透過詩與畫,深刻地表現出甲良難民的無奈與悲哀。
一九九九年,摩摩提的畫被NGO團體推薦到美國、加拿大展出,當時展出的十五幅畫作,全數賣出。隨後,NGO又將他的畫帶到義大利、法國、比利時展出,引起了歐美人士對緬甸難民的高度關切,同時為Mae Tao Clini募得了一些贊助款。
摩摩提說:「我希望透過畫作,讓國外人士覺察到,這一塊土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們的處境又是怎麼樣?」
許多人外國人喜歡摩摩提的畫,買他的畫作。他賺到了錢,就拿來資助辛西雅的學校和森林裡的醫療工作。有時候,他會給個別的移工們一些錢,讓他們可以幫孩子們買一些衣服和文具用品。
「對我們這些難民而言,生命是脆弱而沒有保障的,我不知道我明天會不會死去?是不是還能活到下個禮拜?但是,我一定要在死去之前,為別人做一些事。如果說,明天我的手斷了,那我還有能力做這些嗎?所以,在這一切發生之前,我要盡力地去我該做的事。」摩摩提很認真地說。
身材瘦小、看似憂鬱的摩摩提,其實有其幽默的一面。
在Mae Tao Clinic附近有一棟造型華麗高腳屋,每次摩摩提走路經過,他都會指著那棟大房子說:「那是我的家。」隨後,他笑著再補充一句:「喔!那是這一輩子都不可能發生的事。」
確實,摩摩提想擁有那樣一棟華屋恐怕很困難,困難的原因不在於他是甲良難民,沒有身分沒有錢,而在於他的無私,他畫畫,賣畫,不是為了增進他的個人財富,而是為了幫Mae Tao Clinic籌募經費,只要他的畫賣出去,他就會把錢捐給辛西雅,或拿來幫助需要幫助的人,所以,他恐怕永遠也存不到那筆足夠買下高腳屋的錢。
他的許多畫作中,有一幅是非賣品,那畫面是一個倚窗而望的老人,那佈滿皺紋的臉龐失意、落寞,眼神流露出無助與絕望,隱隱有著難言的悲哀。摩摩提在畫作的上方提上一段話:「I would like to be in my nature land,Burma,before I die.」。
「不想死在異鄉,這不只是畫中老人家的心願,也是所有緬甸難民的渴望。所有流離失所的緬甸難民,總在等待那麼一天,緬甸成為一個真正民主的國家,那一天,我們就能扶老攜幼,踏上歸鄉的路。」摩摩提說。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