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光線從眼皮縫隙射進瞳孔。
我下意識地伸手擋住光源,看到一張模糊的臉。
「睡醒了?」她坐在我的右手邊,微笑著望著我。「我記得妳以前沒這麼會睡。」我撇過頭去不看她,卻感覺她靠近我壓低身子,輕吻我額上的傷。「痛嗎?」
我聞到薄荷的味道。
那白皙的鎖骨和漂亮的頸線。
屏住呼吸,我努力地壓制住那股莫名的躁動。「美貴呢?」
「我曾經想過,很多種重逢的方法。」她苦笑著坐回原位,緩緩開口。「可是我沒想到妳會一醒來就在我面前喊別人的名字。」她疲憊地揉了揉眉頭。「妳總是在我面前喊別的女人的名字,以前是這樣,現在還是。」
我想說些什麼,為自己辯解。
卻還是只能呆愣著看她舉起我的手放在唇邊輕吻。
「高橋.小姐。」她望著我,揚起記憶中那溫柔爽朗的笑。「從今以後,就由我擔任妳的心理醫生,我叫龜井繪里,請多指教。」
美貴說,我那天就像個遊魂般,呆滯而乖巧地被龜井拉回辦公室。
「妳一躺上診療床,就睡著了,好厲害。」聽到美貴這不知道是嘲笑還是讚賞的評語,我氣得捉起抱枕往她那張可惡的笑臉丟去。
被里沙中途攔截。她一臉無奈地把抱枕塞到箱子裡。「妳們兩個,不要玩了啦!藤本美貴是妳要搬家還我要搬家為什麼是我在收東西?」然後把箱子塞到美貴懷中。「去,給我去把東西整理好。」
「小愛,還好嗎?」里沙擔憂地望著我,感覺卻欲言又止。「沒事吧?如果妳覺得不好的話那我們…」「她有甚麼不好?」美貴面無表情地把手上的外套蓋到里沙頭上。「每天花這麼多錢去睡覺,拜託,高橋愛,心理醫生的諮詢鐘點費很貴耶!」
里沙一反常態地沒有生氣也沒有太大反應,只是望著我猶豫地開口。「如果小愛不喜歡的話,那就不要去,好嗎?」美貴不敢置信地拉過里沙。「新垣里沙,妳還想繼續這樣縱容她?」她一手捉著里沙的手臂一手指著我。「就是因為妳們都這麼小心翼翼這麼寵她所以才會讓她一直逃避一直裝傻,這樣不能解決問題!!!」
「沒關係的,里沙。」我苦笑著開口,制止了她們之間的爭吵。「如果晚上里沙陪我打電動的話,就什麼問題都沒有。」美貴笑著摸摸我的頭。
她的笑容中包含太多什麼,我懂的和我不懂的,我只能微笑著點頭回應她。
我想過很多相遇的可能,但我沒想過是這樣。
「我買了妳喜歡的起司蛋糕。」龜井拉開窗簾,午後的陽光穿透落地窗灑下一地金黃,我躺在診療椅上,靜靜地看著她從感覺上有些雜亂的小冰箱裡拿出包裝精緻的蛋糕。「一起吃?」
辦公室感覺很整淨,卻不是很整齊。
很像龜井的個性,那個總是愛隨手亂丟東西讓我們在背後追著收的笨蛋。
「感覺很亂。」
龜井停下腳步,疑惑地望著我。「妳說什麼?」
「我說妳還是跟以前一樣,東西好亂。」
龜井笑了。她手忙腳亂地在擺滿東西的辦公桌上掃出一點可以放蛋糕的空間。「本質上沒變,但是,不會有人是完全不變的。」
─麗奈後來跟繪里交往了。
我走近她,接過她手上的蛋糕,小心翼翼地找了個小空間放好。「妳為什麼要來?」
龜井望著我,訝異地眨眨眼。「藤本是我在醫學院的前輩,妳應該知道吧?」她從袋子裡拿出叉子,揚起爽朗的微笑。「我從她那裡知道很多事,妳知道嗎?如果說是高橋愛的心生病需要醫生,我想,這世界上沒有人比我更有資格擔任這個職務。」
她切了一小塊蛋糕,靠近我的嘴邊。「來,啊!」我愣愣地望著她像看到新奇玩具的小孩般的閃爍眼神,乖乖張嘴吃下她遞來的蛋糕。
「好吃嗎?」龜井期待地望著我,那可愛的表情讓我有點失神。
看到我恍神,她不滿地戳戳我的手臂。「到底怎麼樣嗎?」
「好甜。」
我迷迷糊糊地,躺回柔軟的診療椅上。
不發一語。
午後的辦公室,寧靜得嚇人。
刻意放輕的腳步聲,我感覺她站在診療椅旁居高臨下地望著我。「我以為…」她的手撫上我的臉,溫柔地,劃過我的眉眼鼻,最後停留在唇上。「妳終於願意看著我,跟我說話。剛剛當妳回答我的時候,妳絕對想像不到我有多開心。」
我聞到薄荷香。
她低下頭,輕輕地吻我。
有人說,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從我遇到道重開始,這一連串的巧合讓我幾乎要以為這是場精心規劃的陰謀。
她瞪著我,我望著她。
「喂,我還是很討厭妳的。」然後她拉著領子,後退幾步。
我失笑,無奈地看著她一臉像是受驚的貓般戒備地瞪我。「別這麼緊張嘛!」然後無辜地攤手。「我不會碰妳,我保證。」
我們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她手上拿著我剛買給她的冰牛奶。
「最近還好吧?」我們誰也沒有看誰,望著地上的小石子,我沉不住氣地打破沉默。「問這麼多幹嘛!」她慵懶地翹起腳,毫不介意地展示那雙包裹在牛仔褲下的勻稱美腿。「雖然大家都說妳變了,但是,在我看來妳還是高中那個不安好心眼的高橋愛。」
「大家是誰?」
「沙由和繪里。」
我笑著,就像以前那樣,兩手撐在長椅的兩側傾身逼近她。「想做壞事嗎?麗奈。」
啪!
我苦笑著看著田中拿著冰塊和毛巾從另一端跑來。
「妳也太用力了吧?」田中用毛巾包著冰塊用力地貼上我紅腫的臉頰。「哼!」她重重地哼了聲,生氣地把毛巾塞到我手上。「那妳自己敷。」
我無奈地冰敷著剛遭受田中貓爪攻擊的左臉頰。「我是受害者,妳是肇事者,不覺得該表現出一點歉意嗎?親愛的田中學妹。」
田中惡狠狠地,彷彿想將我大卸八塊般地瞪著我。「誰叫妳自己要開那種無聊的玩笑,活該。」她拿起長椅上的香奈兒豹紋包要走,我抬起頭,遲疑地開口。「麗奈,那個,對不起…」
「幹嘛啦?」田中僵直了背,倔強地開口。
我望著她,深呼吸。「以前,為了讓妳對繪里死心,做出那樣的事,真的很,對不起。其實我,並不是,那個…總之就是,對不起。」
「哼!」田中原本想走,但卻像是想起什麼似地轉過身望著我。「喂,妳好像不一樣。」
「什麼?」
田中兩手環胸一臉不耐。「好像沒那麼,討人厭。」接收到我疑惑的眼光,她又踏著重重的腳步走回來坐回長椅上。「妳以前,感覺就像是急於證明什麼似,用過分的自負做為掩飾。明明想又裝作不在乎的樣子,超惹人厭。」
居然用超來形容啊…
我苦笑著,低頭不語。
「可是妳現在這樣也不怎麼惹人喜歡。」田中站起來,那雙黑色高筒馬靴占據了我的視線。「畏畏縮縮的是在幹嘛!」她兩手叉腰,不滿地瞪著我。「想要什麼就說啊,想做什麼就做啊,拖拖拉拉的膽小鬼。」
田中生氣的樣子很可愛。
我傻傻地望著她,嬌小的田中擋不住陽光,太陽的光線刺眼的讓我半瞇起眼。
「算了啦!妳這笨蛋怎麼說都沒用,笨死算了。」
田中氣呼呼地走了。
我拿著毛巾和冰塊一個人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大笑,笑到,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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