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應鏜夫婦)
校友會的高會長某日來電說,台南有位校友的女兒與會裡取得了聯繫,如果想認識的話不妨與她聯繫等語。這對撰寫校友史的我來說除了喜出望外,作校友的“田野調查”更是義不容辭,於是趁著往台南教書的時間,拜訪了李應鏜校友的么女李雅容小姐,因為有了這趟之行,李小姐與我才將“西螺大橋”的身世給拼湊得更加完整。
起先,李小姐拿出她保留著的父親留學時代的同志社徽章,又給我看了她與美國返台的弟弟,同去西螺探視老宅的新聞報導,相片中是訝異的看到,老宅山牆上竟然有個同志社的三角校徽。
在這之前,西螺鎮誌執行編輯的廖勝隆先生與我聯繫,請我提供西螺歷來曾就讀同志社的校友名錄,因這緣故,是到過西螺的延平路老街探訪過一次,可是當時怎沒發現呢!原以為只有桃園陳前會長家裡,有個懷念母校而起造的校徽水池而已,再看看相片中的屋齡,顯然比聳起三個三角形噴水柱的歷史更久。聽我這麼說到的李小姐又說,在她們搬到台中後,為了紀念往生的父親如此喜愛他的母校,家裡地板,也安上了這樣的校徽圖案呢!(三個正三角形的同志社校徽,係亞速古文字裡的“國”或“土”的意思,制定者湯淺半月以此象徵學校教育“知、德、體”三位一體的意涵。)
(李應鏜西螺的老家)
老校友對於接受教育的母校,始終有著那種愛校心及那股自豪感,李小姐她這才明白了父親為何會這麼的強烈。
接著李小姐又說了西螺大橋與李應鏜學長的故事。
原來台灣光復後,時任西螺街長的廖重光和參議員李應鏜,先在1948年成立了“西螺大橋續建委員會”並向5月25日抵西螺巡視的省主席魏道明陳情,按道理想,這滿目瘡痍百廢待舉的台灣,政府不僅沒錢,有好康的也不會先輪到此項建設!
後來擔任鎮長的父親任內最想做的事情,依舊是將日據時期僅完成了32座橋墩的西螺大橋給全部蓋好,讓人車通行不用再冒險涉水。因此呢,拜託蔣緯國將軍引薦,攜帶了日本人設計好的藍圖面見蔣介石,老蔣同意着手續建工程,可是同意歸同意,建設經費卻不知道從哪裡來!這可苦惱了建議的李鎮長。
(延平路165號 另外一棟山牆上亦有同志社徽章的建築 以前也是李家的物業)
這裡我稍微穿插一下李應鏜與蔣緯國的關係緣由。
1949年裝甲部隊撤退來台駐紮西螺時,時任鎮長的李應鏜盡力協助安頓官兵,還給加菜勞軍補給營養,李夫人亦協助照料官兵眷屬,甚至空出鎮長的宿舍供營長住宿權充招待所,蔣將軍多次巡視西螺的部隊常暫住於此,李應鏜遂與蔣緯國結為好友。後來在白色恐怖期間李遭人污陷被逮捕,蔣緯國幫忙,在察明毫無證據後才將李應鏜無罪開釋。
即便面見了復行視事的蔣介石,西螺大橋的復工依舊遙遙無期,這左一年又二年的盼啊盼,沒想到李應鏜的摯友,出生台南世家的蔡愛智牧師從美國回來,並稍來消息說美國政府的援外經費充裕,建議直接寫信尋求援助。這下可好了,天上飛來的機會豈能錯過,事不遲疑的於是趕忙寫好申請文件,接著又拿到台南給一位叫做蕭仁慈的看過後,再拿給一位林澄藻的人給打字。
那封信件果然發生了效用,美國經濟總署工程師及美援委員會人員,開始派員至西螺進行實地勘查,次年的1951年春天,美國國務院通過援助案,將撥款的113萬(有報導是寫130萬,待查證?)美元直接匯入到申請人李應鏜個人的口座,她的父親旋即轉入國庫。據李小姐稱,地方各銀行得知有此巨額款項後,不知緣由的各分行經理們,旋即到李家拜託請求,能否將此款項轉存到自己負責的銀行呢?
百萬餘美元的援助款購買鋼鐵材料,再配合省政府的600萬台幣工程撥款,西螺大橋在美國的資金及技術奧援下1952年5月29日再度開工,12月25日全部完工,次年1月28日也正式通車啟用。
美國為何會撥款給台灣蓋西螺大橋,根據資料其實又跟韓戰的開打也有關聯,原本丟掉大陸政權的國民黨,1949年美國已經打定主意停止援助國民政府,未料1950年韓戰爆發,美國重新評估台灣戰略地位無可取代,中斷兩年的美援計畫遂從1951年又再度恢復。
南北交通大樞紐的西螺大橋,完工之後自然是一項大事,不僅鈔票上印著此橋的圖案,四年級的人都記得國語課本裡有此一的課文。此橋面上不僅通車走人,還有可供糖廠小火車行駛的鐵軌,後來因為經常造成事故,1980年整修時才拆掉鐵軌,另外,原本漆上水藍色油漆的椼樑鋼架,與中國大陸的關係逐漸緩和,橋身也改漆醒目的紅色地標,1992年附近的溪州大橋完工,取代了西螺大橋的交通任務後,此橋才轉型為觀光橋。
至於李小姐談話裡提到的,幫他父親完成信件的那三位好友,我則告訴她,其實他們是李應鏜在同志社的前後期校友,而且也都是信仰堅定的基督教友。
蔡愛智是台南名醫兼牧師蔡得一的四子,1932年(昭和7年)同志社中學畢業,1938年(昭和13年)同志社大學神學部畢業,再赴美國的芝加哥大學獲得神學碩士學位。台灣出身且有日本學歷,二戰末期為美國海軍部門所延攬,擔任代號:鋪道(Operation Causeway)此一任務的資料翻譯與編撰工作。即美國海軍開始密集進入準備攻擊台灣之研究小組,後則發展成為訓練佔領台灣之人員的單位,由於他具有神職人員資格更是部門倚重的人選。
根據《永遠的劉瑞山》一書第307頁提到,若沒有他向麥帥力陳台灣人並不是日本人,麥帥也不會向羅斯福總統建議跳過台灣直取沖繩,寶島勢必變成煉獄…關於這詳細的故事待我整理後再向各位報導,這裡暫且跳過。話說回到台灣的蔡愛智除了牧師的身份之外,他還有一項職務,那就是擔任「聯合國善後救濟總署台灣分署辦事處特派員」的身分,美國有什麼“好康的”當然他比任何人都更早知道,因此率先告訴了李學長。
蕭仁慈他是南投草屯人,1929年(昭和4年)同志社中學畢業 1935年(昭和10年)同志社大學文學部英文學科畢業,任職於長榮女子中學,後來自教務主任一職退休。由於同志社與美國教會有很深的淵源,自創校以來對學生的英文要求極高,且蕭學長又是專攻英文,李應鏜寫好英文原稿後的潤色任務,自然找他的學長幫忙去了。
林澄藻是台南望族林朝英的後代,父母皆早歿,由叔叔林鶴鳴(校友林澄沐的父親,林澄沐即為辜濂松未曾謀面的老丈人)扶養長大,1918年(大正7年)曾入學於同志社中學後再轉學於東京,畢業於早稻田大學政經學部。早先任職於台南長榮中學擔任教師工作外,在台灣早期音樂界相當活耀及著名,離開教職轉往台南美國新聞處圖書館任職時,那裡就有當時少見的英文打字機,由他完成英文打字的文書工作。
至於李小姐的尊翁李應鏜先生,他是西螺李龍海先生的兒子,李龍海先生曾隨蘭大衛習醫,後來棄醫從商創立「龍泉株式會社」經營日據時期南台灣唯一擁有執照的酒廠。1930年(昭和5年)李應鏜同志社中學畢業,1936年(昭11年)同志社大學法學部經濟學科畢業返台,除了繼承家業外並投資多家的公司企業,1946年擔任台灣第一屆台南縣參議員,1948年11月1日以「缺席」參選,亦任官派的西螺鎮鎮長。
原來在他任參議員時,地方人士又推舉他出來參選第三屆的西螺鎮長,應鏜先生不允,逕自參加參議會的中國考察團至大陸參訪,因為國共內戰方熾提前結束行程,返台才知經由鎮民代表間接選舉他已獲選為西螺鎮長。
除了上述的故事外,李小姐又說當年他父親結婚時,陪嫁的妻家親人返和美經濁水溪時,車輛困於沙洲動彈不得,在往新郎這邊求援後才派人前去救援。是不是因為有這段的插曲,她的父親因而對於西螺大橋復工的意念特別強烈,這就不得而知?我想應該是在地人對克服環境的一種挑戰,且又是地方父母官心理更為殷切所致。
從看到的資料顯示,自以前開始,濁水溪即是阻隔台灣南北交通最大的天險障礙。因此,信仰媽祖的北部信徒到該縣北港朝天宮進香,有一句「大媽愛食雞,二媽愛潦溪,三媽愛冤家。」的諺語。是說,媽祖廟中多尊的媽祖各有排行及任務,大媽只坐鎮廟裡接受信徒的供奉,二媽每年隨同進香團往祖廟進香,三媽遇信徒有所爭執要外出做公親。
信徒抬著的二媽轎子,經過濁水溪碰到河水上漲需要搭繩涉水渡過,故曰“愛潦溪”。除此,一般的百姓往來,貨物交易…有形無形的都造成許多的不便。日治時期,雖然在濁水溪也蓋了鐵路縱貫線,不過地方人士還是覺得交通阻隔,鐵路的便利性終究不及公路。1936年(昭和11年)5月24日該地人士即成立了「濁水溪人道橋架設期成同盟會」向總督陳情,次年(1937年)10月動工規劃了西螺大橋全長1939公尺,當時堪稱遠東第一長鐵橋,至1940年(昭和15年)3月完成了32座橋墩,可是後來因為戰事情勢緊張鋼材挪作它用,終始沒有進行橋面的工程。
西螺大橋復工原來有這段遺漏的故事,且剛好各有各的專業分工,若沒前去拜訪李雅容小姐,她沒說出這段的故事,再沒經過我為她解析那幾位校友的關係及經歷,想要拼湊更完整的西螺大橋史,空白的部份說不定還填補不起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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