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中島先生合影)
此次是我進行《日本珠寶設計名家精選》第二趟的簽名之旅,當初有這構想,其實還是來自電影《航站情緣》給我的一個啟發。
航站情緣,是一個為了實現父親多年前,寫信給一群美國當代爵士樂手,希望獲得他們親筆的簽名,當所有的人都回信了,只剩一位樂手遲遲未與回覆,為圓此父親的遺願,一個帶有傻氣的威特(湯姆•漢克飾演)於是展開索取親筆簽名之旅,所發生一連串的故事。
不同的是,我是圓我自己的夢,裡面的情節不僅不一樣,因為我只才進行到PARTⅡ而已,相信故事的結局也會不一樣。
這一天,我來到素以奢侈聞名的名古屋市,拜訪古董珠寶達人---中島正己先生。名古屋的咖啡屋是日本密度最高的都市,而這裡嫁女兒聽說都是以幾“拖拉庫”計算,所以心裡早有了底,今天拜訪的肯定是一位“大腕”級的珠寶商。
(龐德街珠寶一角)
果不然前來三越百貨前迎接我的他,光從外表活脫像個紐約47街上的猶太珠寶商人樣子,呢帽、大衣、皮手套及一身藏藍色的打扮,只差進到他的珠寶公司沒著「人阱」(所謂的人阱,是珠寶公司的一種安全防範措施,即“啪噠”一聲開啟第一道門讓訪客進入後,第一道門關閉,公司內部透過監管看來者何人,再“啪噠”開啟另一道門,再讓人進入洽談的這塊特別區域。)
簡單的寒喧後,中島先生帶我到他樓下的地下室餐廳,並且問我說吃過名古屋特色的“味增豬排飯”嗎?後來我才明白過來,原來“特色”是他一貫的追求,穿著打扮如此,吃飯喝茶如此,就連賣的珠寶也是如此!
回到珠寶公司,他簡略的介紹了他的經歷。他說年輕的時候學過珠寶鑲工,即便自己的手藝活作的相當不錯,可惜速度上趕不上人家,曾經讓他非常的氣餒,他特別強調的說:「您知道我說的意思嗎?」現在我還記得他說話時,兩眼炯炯有神的神情:「我說的意思是,比如我一天做三個,別人一天卻可以做五個,可能是我比較“龜毛”的緣故,別人認為可以了,可我還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琢磨個老半天,因此我想自己若要以此維生,肯定不行!」
他吞了下口水接著說:「那到底要如何呢?頭洗了沒理行嗎?」這時他摸了下光禿禿的頭髮,我幾乎笑了出來!後來我看過他年輕時候的相片,其實他以前的頭髮還蠻多的。「投注在珠寶的歲月已經這麼多年了,再轉行可能也來不及了。」說到這,他用手托著下巴思考,仿如時光倒轉到以前的情景「要不我運用這方面的專業,以及挑剔的精神,給消費者把關選擇好的珠寶賣給消費者?」
(連洗手間都裝飾得美美的)
就在這樣的意念轉變下,中島先生開始從事珠寶的買賣業,而且是專挑歐洲的古董珠寶,並且自己也作一部分的古董珠寶設計。
說到這兒,他開始“搬出”許多的珠寶,除了有卡迪爾、梵克雅寶、第凡內、伯敻…等世界各名牌的古董珠寶外,熱情洋溢的他,又介紹著這是新藝術派時期(1875~1919)的作品、那是裝飾藝術時期(1920~1939)的,喔!這個是維多利亞時期(1837~1914)這又是哪個珠寶名家做的,那又是來自哪個金工好手做的…他收集著各個年代各種樣式的珠寶飾品,範圍可非常的廣泛,真是讓我目不暇給,開了眼界,這些都是他從歐洲的古董行、跳蚤市場經挑細選而來,各個拍賣行…驚心動魄競拍下來的。
他拿起一個鑽石的戒指說:「你再看看這顆鑽石的光芒。」他輕輕轉了下寶石的桌面後遞給我,說:「與現在的切磨出來的是不是不一樣,那種光芒是一大片一大片的,那像現在碎碎的多小氣啊!」
「還有你看這以前金工的作工,多麼神奇啊!」中島先生忙不迭的又拿了一個戒指給我看「這是一個象徵愛情纏綿的繩索戒,毫無接縫,沒著破綻,夠神奇的吧!」我從他那捏著戒指的蘭花指上,雙手接過來捧著仔細的瞧,百思不解,這古時候的人是不吃飽了沒事幹,怎就淨做些讓我們自嘆不如,連連發出“死狗醫!死狗醫!”的東西呢?
看我已經著迷了,他拿出更多的壓箱寶,並且還指著戒環裡的銼印說明,這是15??年的,這又是17??年,那是16??年,並拿出一本英國珠寶製作的銼印字典按圖索驥,讓我明瞭他所言不假。
我是搔耳抓腮的看得好不開心,這時他表情更加得意的說:「你看看目前的寶石,即便寶石再漂亮,品質再好,金屬的框架也都是機器做出來。現在呢,我想有人願意買個一千萬的寶石,可沒人願意出一千萬的加工費!以前可和現在不同啊,像是歐洲的王親貴族,日本的德川主公,哪一個不是要求手藝的錢多過材料的錢,古董珠寶奧妙之處也就在這細工上。」
「是啊!」我恍然大悟,想到幾天前在餐廳,坐在我隔壁桌的大嬸看著菜單,還向著他的媳婦大聲說:「貴死人了,這掛青菜,菜市仔才賣幾多錢?你看看這裡要跟我們拿這麼多錢!」雖然婆婆不滿的這麼說,媳婦還是耐心委婉的跟她說明:「媽~人這不同款啦!人這是“手路菜”ㄋㄟ~甲咱的“家常菜”是無共款啦!」大嬸看了看鄰桌的人投來的目光,這才壓下發飆的表情,說:「哄~是按捏窩!講緩講,呷覓件嘛是愛換款換款啦!」
(龐德街珠寶一角)
「珠寶的鑲工其實也是這個道理,特別是有歷史的古董珠寶。」中島先生看了下分神的我,解釋著說。
一時興起的我也跟著說:「是啊,是啊,所以人家不常說『黃金有價書無價』嗎?」
「蛤!」中島先生聽了我的話,嘴巴張得開開的,意思是說我扯到哪裡去了?
看出他的疑惑,我又趕忙的解釋:「我說的書是指書裡面的知識、內涵、技術、棉角啦!」至於“棉角”我又花了一番的功夫說明,這棉被的邊邊角角要做得有稜有角,裡邊是有著學問的,所以台灣話裡常指這為竅門、要領。
他果然是個聰明絕頂的人,聽了我的話馬上接著說:「對了,你說的也就是英文的“Know-Who”能成為珠寶藝術品的技術含量,就是比一般珠寶工業品的來得高深奧妙!」
接著他又拿出一些非常有特色的珠寶飾品,像是貝雕名家簽名的古董浮雕飾品,以前的人裝頭髮、指甲,用以思念或感懷情人或親人,而現在的人只知道裝相片的項墜框,色澤優美設計典雅的古董琺瑯別針,每一只都不盡相同的馬賽克嵌拼古董珠寶,鑲嵌蘇格蘭瑪瑙及寶石的蘇格蘭式珠寶…。
除此,中島先生還拿出一些當代日本鑲嵌名師獲獎的珠寶作品,以及獲獎的證明書以玆佐證「這些的當代作品,目前雖然還不算是古董,可是“以寶養寶”假以時日,這些收藏品倒可以翻了幾番,您說不是嗎?」他晃著腦袋說著的同時,珠寶燈投射在他頭上反射出的閃光,讓我躲避不及,心底想到:「喔!原來“熱鬧的馬路不長草,聰明的腦袋不長毛”說的還真實在。」我打從心底讚美起他放遠放長的眼光。
另外,他又請秘書搬出在國外拍賣行拍來的戰利品,並且指著拍賣專刊上的圖片說明,這是溫沙公爵夫人,鑲嵌多種珠寶的化妝盒,她的鑽石K金胸花,白金鑽石項鍊、耳環、戒指、別針,在好幾個十字架上寫滿情話,十字架吊掛一溜的手鏈…儼然他是溫莎夫人的秘書,將這些收藏的來龍去脈說的一清二楚;溫沙公爵夫人的粉絲,可能還不足形容他的熱烈,可能都已到了粉泥、粉條的程度了!
中島先生意猶未盡的,讓我進入到他店後的書齋,在一大片牆壁的書櫃中,隨便的抽出一本拍賣的專刊,翻了幾頁說:「這件我有。」又翻了幾頁指著一件:「這件我賣過。」在那找資料的空檔,我快速的瞄了一下他那些的書籍,雖然整理得整整齊齊,顯然都是看過的無怪乎人家知識這麼淵博。「喔!這個我賣過,還給它修理過。」
(站姿好不大氣的中島先生)
「什麼?您還給他修過。」手上捧著書的他,眼睛從眼鏡透出他的自信,說:「我是匠師出身的,技術可是一流的,你忘了嗎?」
看著他給我看那麼多的異寶奇珍,又聽著他如數家珍的介紹故事,幾乎到了忘我地步的我,趕忙點了點頭贊同他說的話。
「我是“寶賣”“寶修”但是絕不“寶仿”我賣的是我的人格,品格,寶格,不然這二十餘年來,我的生意怎會愈作愈好,即便日本的泡沫經濟還未消退,去年我的營業額還是逆勢上揚呢。」
回到桌子的前面,中島先生拿出一個神秘的珠寶飾品,像似一個懷表卻又不是懷表的東西,中間鑲著一圈又一圈的鑽石圖案,當他按下墜頭小鈕,原來的鑽石圖案迅速變化成另一種的圖案,在我還沒搞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的時候,他露出粲然一笑的說:「好了,通常我都是這樣結束同客人的訪談,希望不久的將來,在台灣也能開個“Bond Street”的珠寶展示會。」
幻中幻奇中奇的第二次首站珠寶簽名之旅,我就這樣結束了。中島先生那份從容與自信的表情,專門不專博,貴精不貴多,據一方者為勇士的古董珠寶買賣,讓我又修了好幾個珠寶學分。
〜珠寶世界雜誌2011年3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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