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實主義歌劇」當中,現在最知名也常上演的作品,大概是馬士康尼(Pietro Mascagni)在1890年發表的「鄉村騎士」(請查閱本台「馬士康尼:歌劇「鄉村騎士」」一文),與這次要談的萊翁卡瓦洛(Ruggero Leoncavallo,1857—1919)的「丑角」。這不是說,到19世紀,義大利的年輕作曲家忽然開始寫這類作品。1875年首演的比才的「卡門」,1853年威爾第的「茶花女」都是根據 現實主義文學劇本譜成的歌劇,因此可以說是「寫實主義歌劇」的前身。
尤其是「卡門」富有鄉土色彩而熱情的音樂,給「鄉村騎士」不少影響。有人說「丑角」在劇中劇舞台上的殺人場面很像卡門被唐‧何塞刺殺的場面,卡尼奧追趕西爾維奧的場面也很像唐‧何塞與埃斯卡米諾爭執的場面。
義大利米蘭的松磋紐樂譜出版社在19世紀後半舉行新創作歌劇比賽。這稱為「松磋紐比賽」(Concorso Sonzogno)的音樂盛事,從1883年開始不定期舉行過4次,第2次比賽的優勝作品是馬士康尼的「鄉村騎士」。
松磋紐在1883年4月發表要舉行第1次比賽,其參賽條件如下:
1. 參賽作品須為具有義大利國籍的年輕作曲家的歌劇作品。
2. 應徵作品必須為完整的獨幕劇。
3. 應徵作品為「莊歌劇」(opera seria)或「滑稽歌劇」(opera giocoso)則不予限制。
4. 考選委員會由5位審查員組成,由他們選出其中兩作品在米蘭的歌劇院上演,並參考觀眾的反應以決定優勝作品。
5. 應徵作品的提交期限為1883年12月末日。
「必須為獨幕劇」的條件,據說是對舞台很有見解的愛德華多‧松磋紐 (Edoardo Sonzogno)提出,但也可能是考慮到考選委員會的負擔,以及減輕上演歌劇的費用。對當時的義大利作曲家來說,這是相當有挑戰性的條件。雖然,從裴哥雷西經羅西尼而達董尼采第的諧歌劇(opera buffa)傳統還存在,但19世紀中葉後的義大利歌劇有愈來愈大規模化的趨勢。因而「獨幕劇」的條件,顯然是要求緊湊的戲劇架構。義大利國籍作曲家的條件,顯然是因應19世紀後半,在歐洲各國興起的民族主義潮流。
優勝作品的獎金為2000里拉。當時,教鋼琴以維持家計的年輕作曲家,其年收入還不如這筆獎金多。通過第1次審查的作品須在歌劇院上演,其費用由松磋紐出版社負擔。
第1次比賽的應徵作品共有28部,次年4月通過第1次審查的作品,為盧依吉‧馬貝里(Luigi Mapelli)的「安娜與瓜貝特」(Anna e Gualberto)和古里艾爾摸‧穗里(Guglielmo Zuelli)的「北方精靈」(La fata del Nord)。這兩齣戲5月4日在米蘭的曼佐尼戲院(Teatro Manzoni)首演,聽眾的評價則分為兩半。委員會只好把兩齣戲並列為優勝作品,各給獎金1000里拉。現在這兩齣戲以及這兩位作曲家的其他作品都沒人要上演。
浦契尼是繼威爾第而成為義大利歌劇大師的作曲家,他也以其處女作「群妖圍舞(Le Villi)」參賽,並被認為是很可能獲勝的作品。沒想到這部逼近期限才提交的作品,非但沒有得勝,甚至沒有列為佳作。其理由可能是提交得太遲,也可能是浦契尼的手稿寫得太亂,根本無法判讀。後來,松磋紐出版社的對手立可第樂譜出版社(Casa Editrice Ricordi)看出浦契尼的才能,以該出版社最優惠辦法培養浦契尼,並一手包辦出售他的樂譜。
第2次比賽在第1次比賽的5年後舉行,參賽條件大致跟第1次一樣,但截止時間從上次的「9個月後」延長到「11個月後」,也就是1889年5月31日,並加一個條件「總譜必須寫得清楚易讀」。審查員更動了幾位,獎金提高為3000里拉。這次應徵作品共有73部,其中馬士康尼的「鄉村騎士」以壓倒性的支持獲得最優秀作品,並興起創作「寫實主義歌劇」的風潮。
舉行這比賽的松磋紐出版社如意發現新進氣銳的作曲家馬士康尼,並從「鄉村騎士」得到很大的利益。他們還跟許多所謂「寫實主義歌劇」的新秀作曲家訂約,推出能夠與立可第出版社對抗的陣容。
1890年松磋紐出版社發表要舉辦第3次比賽,截止時間為1891年12月31日,並預定在1892年初發表徴選結果。第1名獎金為4000里拉,第2名為2000里拉。這次比賽廢止「獨幕劇」的限制,但增加一條「參賽者必須曾經上演過至少一齣歌劇」。對剛出道的新人作曲家來說,這條件有點為難,但在1892年2月還是有61部作品應徵,7月有56部通過第1次審查。9月有12部通過第2次審查,其中有兩齣歌劇先後上演,但兩者的上演結果都不如理想。
萊翁卡瓦洛的「丑角」沒能通過第2次審查,但早在1892年5月21日就在米蘭上演,並獲得大成功。
第3次比賽的失敗,令松磋紐出版社遲滯不敢舉辦第4次比賽。1896年,維也納的娛樂事業舉辦人嘉寶‧舒泰納(Gabor Steiner)發表要舉行義大利語獨幕歌劇比賽。這顯然是模仿「松磋紐比賽」,但不拘參賽者的國籍與年齡。第1名的獎金為3000里拉,另有劇本獎的獎金1000里拉。結果有193件應徵,審查121件,沒有第1名,第2名1位獨得1500里拉,第3名3位各得500里拉。
1902年,松磋紐出版社終於公告第4次比賽。但受舒泰納比賽的影響,條件放寬為獨幕或短小的兩幕,不問國籍,第1名的獎金增加為5000里拉,截止日為1903年1月31日。應徵作品達234件,其中義大利語198件,法語19件,德語8件,英語6件,俄語2件,西班牙語1件。審查員中有馬斯奈、洪伯定克、戈德馬克(Karl Goldmark)、哈梅里克(Asger Hamerik)等人,還有托斯卡尼尼也參加審查。結果有3件得獎,但負擔獎金與上演這3件的費用使得松磋紐出版社賠本,比賽又失敗。
「鄉村騎士」與「丑角」,首演就讓無名的作曲家成名,一瞬間就在世界各地上演。歌劇內容都是嫉妬與殺人,上演時間都是一小時多一點,因此兩劇常常在同一歌劇院同時上演,兩劇中間隔一段休息時間。
「丑角」共有兩幕,第2幕是採戲中戲架構的「義大利即興喜劇」(Commedia dell'arte)。這是16世紀在義大利興起的帶面具即興喜劇,有固定戲裝與性格的登場人物,演員依據簡單的劇情即興演出。「丑角」的義大利語劇名為「I Pagliacci」,這是多數詞,因此此劇是敘述「丑角們」的歌劇。網路上有詳細敘述劇情與音樂的文章,這裡只談其「開場白」,劇情就不提,請讀者自行尋找。
在開幕之前,托尼奧打扮成丑角走到幕前向觀眾講一段「開場白」說,即將開始的戲絕不是徒託空言,而是描述真實的人生。請理解演員也是人,即使穿著丑角戲裝,在下面隱藏的是靈魂的叫聲與眼淚。
開場白(prologue)
好了嗎?... 好了嗎?...
(然後向觀眾鞠躬)
各位女士,各位先生...請原諒我單獨上場,
我負責講開場白。
從現在開始,作者想在舞台上展開古來的即興喜劇,
因此依從前的作法,送我出來站在各位面前。
然而並不是依照古來的說詞,說:
「我們在這裡流的眼淚是假的!
不要擔心我們痛苦!」不對!不對!
作者嘗試描述人生的片段,他有信條。
他說演員也是一個人,為了這個人須要寫,
而這故事是從真實得到靈感的。
在靈魂深處的往事巢穴,
有一天開始歌唱,
於是哭著打拍子,流著真實的眼淚寫下來!
因此各位會看到,真實的人們互相愛惜的模樣,
因而會看到,仇恨的悲哀結果,
會聽到,嘆息的痛苦,忿怒的叫聲,以及諷刺的笑聲!
各位不要受我們演員鬆夸夸衣服的迷惑,要想我們的靈魂,
因為我們也是人類,有肉有血,而且跟各位一樣,
呼吸著這被遺棄的世界的空氣。
戲的概念已講了,請仔細觀賞會發生什麼事情。
(向舞台大叫)開始了!
(他走進幕後,幕起。)
萊翁卡瓦洛(Ruggiero Leoncavallo) ,1857年4月23日誕生於拿坡里,8歲就讀當地的音樂學院學習鋼琴與作曲,16歲畢業後在波隆那學文學,並會晤華格納。之後,在巴黎從事咖啡館的鋼琴手、指導歌唱、作曲等工作而得與音樂家、詩人們交往。停留在巴黎時寫了劇本「梅地奇家族」。他聽從男中音歌手朋友Victor Maurel的建議而在1888年把此劇本送到立可第出版社,結果接到寫劇本的工作而不是作曲的工作。
1890年,失望的萊翁卡瓦洛受到馬士康尼「鄉村騎士」成功的刺激,以「丑角」應徴「松磋紐比賽」,不料因有兩幕而受淘汰,卻得社長的賞識而決定上演。托尼奧一角由男中音朋友Maurel擔任,並依他的要求增加男中音的「開場白」。1892年5月21日在米蘭首演,與「鄉村騎士」一樣,讓無名的作曲家在一夜之間成名。這時首次擔任指揮當時25歲的托斯卡尼尼也一夜成名。
1892年「丑角」成功後,萊翁卡瓦洛寫歌劇「梅地奇家族」(I Medici,1893年首演)、「加達統」(Chatterton,1896年首演)、「查查」(Zazà,1900年首演)等歌劇與10來齣輕歌劇。他在1919年去世。1920年首演的「噢第布斯王」(Edipo Re)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後還在各地上演。
1902年「丑角」在巴黎首演時,看到此劇的法國戲劇作家卡圖爾·孟戴斯(Catulle Medes)主張這齣作品盜用他的戲劇作品「演員之妻」(La Femme de Tabarin),並控訴萊翁卡瓦洛,但萊翁卡瓦洛舉證說明此劇是他8歲時,由他當法官的父親審理的真實事件作底寫成而勝訴。
1971年,義大利的音樂研究者Teresa Lerario查閱萊翁卡瓦洛的父親審理的1865年3月5日在蒙塔爾圖富戈(Montalto Uffugo)發生的案件審理記録後發表,這案件是村民Scavello前幾天看到自己的情人與D'Alessandro兄弟的佣人一起走,就毆打這佣人,於是D'Alessandro兄弟用小刀刺殺Scavello。目擊這殺人案的證人,正好在看戲後回途中。
1985年,義大利作家Marco Vollora舉出「丑角」與「演員之妻」的台詞相類似之處,更說這兩部作品是根據1867年曼努埃爾·塔馬約(Manuel Tamayo y Baus)在馬德里首演的5幕劇「Un drama nuevo」所寫。此劇在1869年在義大利由義大利人的劇團上演,萊翁卡瓦洛可能在1891年觀賞此劇。在眾多歌劇當中,互相類似的情節不少,因此特別指出「丑角」盜用別的戲劇作品似乎也沒有必要。
「丑角」與「鄉村騎士」常在一個夜晚裡,在同一個劇院由同一個劇團上演。因此,兩劇的主角男高音常由同一人飾演。這兩角的性格完全不同,因此由同一歌手演唱,是件很難的事情。
(卡拉揚指揮史卡拉歌劇院管弦樂團與合唱團)
https://youtu.be/kaBnYOF384M?si=68RcGD8d5U0A_BY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