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伯特有兩套即興曲集,作品90、D899與作品142、D935,這兩套各包含4首小曲。下面就分別談這兩套即興曲集。
舒伯特的鋼琴獨奏曲,除了舞曲與變奏曲以外,基本上都集中在晚年作曲。4首即興曲(4 Impromptus)作品90、D899也不例外,是他在晚年1827年左右譜作的鋼琴獨奏曲。因此到處顯示他圓熟的樣式特色,成為他的代表作之一。
雖説是1827年左右譜作,但本曲集的手稿沒有記載作曲日,因此詳細的作曲期間並不很清楚。細查所使用的五線譜紙張後,大致推測手稿是在1827年夏天寫成,1827年12月10日預告要出版本曲集,因此推測在草稿完成後,接著就開始細部的雕琢。本曲集可能在1827年後半完成,大約一年以後作曲者去世。
誰把這些小曲定名為「即興曲」(Impromptu)的也不很清楚,因為在第1曲的手稿上寫曲名的不是舒伯特,而是答應出版的托比阿斯•哈斯林格(Tobias Haslinger)。當時的鋼琴曲集,常常給一個中產階級較易親近的名字,因此出版社提議給一個較風行的名字也很有可能。1822年,波西米亞作曲家揚·瓦茨拉夫·沃日謝克(Jan Václav Hugo Voříšek,1791-1825)在維也納出版「即興曲集」作品7,而舒伯特很有可能在基賽維持(Kiesewetter)家沙龍音樂會認識沃日謝克,因此説不定是舒伯特給這曲集「即興曲」的名字。無論真相是如何,舒伯特給接下來的D935曲集手稿上,親自寫明是「即興曲」,因此應該是對這名字滿意。
不過,一般愛樂者與出版社所期待的「即興曲」,與作曲者對「即興曲」所抱有的意念似乎不一樣。出版社所期待的是當時的鋼琴小曲集常有的小規模又比較容易演奏的小品集,而舒伯特所譜寫的是可以與奏鳴曲比肩的大規模作品集。當初,舒伯特希望哈斯林格匯總出版8曲。因此給接下來的4曲就接著賦予第5號~第8號等連續編號,但哈斯林格在1827年12月出版開首2曲之後,就不想出版接下來的6曲。舒伯特察覺這種情形後,把後半4首賣給別的出版社,前半剩下來的兩曲,就需要再等30年才問世。
把「即興曲集」比喻為奏鳴曲的,是舒曼。舒曼在雜誌「新音樂時報」(1838年)中,把「即興曲集」作品142的4首當作奏鳴曲予以評論。舒曼是最了解舒伯特的音樂家,他把作品142當作奏鳴曲,看起來對作品90,D.899也可以這麼説,但嚴格來講,舒伯特的構想,雖把奏鳴曲放在念頭,實際上卻是要與奏鳴曲有所區別。比「小品」接近「奏鳴曲」,但不踏入奏鳴曲的形式而能充分發揮自己樣式的作品,這可能就是他對「即興曲」所抱的想法。「4首即興曲」作品90,D.899比較著重自由的旋律美,而不很追求樂曲架構。異於在同一時期譜作的「4首即興曲」作品142,D.935被比擬為一首奏鳴曲,D.899的各曲都現出自由而光彩的個性。
由於演奏技巧不像他的奏鳴曲或「流浪者幻想曲」那麼難,因此D.899常常會拿來當教材使用。舒伯特在這時期積極譜出作品,有點像自己知道剩下的時間不多。在歌曲方面,就有氣氛暗淡的聯篇歌曲集「冬之旅」(請參閱本台「舒伯特:聯篇歌曲集「冬之旅」(1)~(6)」),D.899的第1曲則以其節奏與沉重的和聲而會讓人想起送葬進行曲。
舒伯特的作品都有很巧妙的調性設計,這套即興曲也不在例外。在調與調的移轉部分,以及細部的臨時借用和聲,都會讓人感覺到色彩變化之美。4曲大致都採用3段體,但調性不安定,多有不回到原調就結束的作品。
第1曲 很中庸的快板(Allegro molto moderato) c小調,4/4拍子。
(Krystian Zimerman鋼琴) https://youtu.be/zQfeoDx-bkE
使用出現在開頭的主題的自由變奏曲。導奏是G音的8度音。右手彈奏單旋律主題釀出寂寞的效果。這主題徘徊在各聲部與調性之間,和聲變化絕妙。單旋律主題在出現之後,很快就移到降A大調,摻雜著降a小調,在3連音符之上唱出雄大的歌曲。曲中多轉調,能夠確認c小調的,只有調號。尾聲是平行調C大調,以最弱音靜靜結束。
第2曲 快板(Allegro) 降E大調,3/4拍子。
(Krystian Zimerman鋼琴) https://youtu.be/L4B1IJmjsyo
輪旋曲式。或許是舒伯特的即興曲當中,最通俗的一首。3連音符的常動曲很像徹爾尼的練習曲,音階為中心的旋律輕快流暢。b小調與降e小調的插曲很有效果,並以降e小調結束。
第3曲 行板(Andante) 降G大調,4/2拍子。
(Krystian Zimerman鋼琴) https://youtu.be/QAxz16D4BlE
表示2/2拍子的記號並排兩個,是由作曲者本人指定為「4/2拍子」的很特別的拍子。調性、拍子都很特異,因此最初出版時,出版商把它移調為G大調與2/2拍子。後來19世紀末出版全集時,改回原典。
非常緩慢的旋律,在6連音符織成的豐腴聲響上流動。
第4曲 稍快板(Allegretto) 降A大調,3/4拍子。
(Krystian Zimerman鋼琴) https://youtu.be/KXDbnJ69jsE 1:16處聲音消失一小段。
開始於降a小調的琶音後,逐漸變為降A大調。演奏技巧較簡單,因此常有人演奏此曲。左手的中聲部很美。中間樂段採等音變換的下屬調升c小調,這裡暗藏著一股熱情。利用等音變換的轉調,現出順利又給人印象的進行。
(Daniel Barenboim鋼琴) https://youtu.be/pGbh_oAwuOE 有樂譜
(Alfred Brendel鋼琴) https://youtu.be/24DugWBRkYg
「4首即興曲」作品142,D.935接在「4首即興曲」作品90,D.899之後,舒伯特在最晚年的1827年左右作曲。作品142,D.935本來計畫為作品90,D.899的續篇,但作品90的前兩曲出版後,還得等10年以上才由出版商安東·迪亞貝利(Anton Diabelli,1781-1858) 出版。而且作品90與作品142之間,其相互關連性與結構性有很大的差別。舒伯特開始譜作此曲集的時期,因第1曲的手稿上沒有寫明日期,因此並不清楚。但最終稿上寫有1827年12月,因此可認為是與作品90一樣,創作於1827年後半。此曲集由舒伯特本人寫明曲名。
「4首即興曲」作品142,D.935並不採用鋼琴奏鳴曲的形式,但實質上能看到可以稱為大奏鳴曲的傑出結構性。因此舒曼説,這套即興曲集,可認為是f小調的4樂章制奏鳴曲。經過舒曼這樣子的説法,現在多4曲一起演奏。不過,第3曲是直接使用「羅沙蒙德」主題的出色變奏曲,因此也常常單獨演奏。
此曲集繼第1曲f小調之後,第2曲可看成徐緩樂章,第3曲是變奏曲,第4曲是終曲。盡管舒伯特本人沒有積極把4曲當一組的跡象,但舒曼看出此曲集的這種性質,就在1838年12月的「新音樂時報」中搶先介紹此曲集時,説他難於相信舒伯特將之命名為「即興曲」,並指出作品142的4曲形成「奏鳴曲」。舒曼很早就推崇舒伯特的器樂曲,曾經發現「大C大調交響曲」D 944,並把樂譜寄給孟德爾頌讓他首演,還評論鋼琴奏鳴曲以資推廣。舒曼認為「4首即興曲」作品142並不是當時大家所期望的容易演奏的小品,規模也大得難於出版,因而認為這是一首奏鳴曲。這倒也附合這曲集的本質。
從另一方面來説,舒曼的説法還是不完整。因為舒伯特很可能知道這曲集的規模相當於奏鳴曲,但還是沒有題名為「奏鳴曲」。舒伯特寫奏鳴曲時,都遵守傳統的形式。因此他寫這曲集時,很可能是頭腦裡想奏鳴曲,卻取別的曲名以表示這些樂曲不守奏鳴曲的框架。創作當初,他給全8曲連續編號,正好表示他並不特別在意4樂章架構,在加以兩曲集的第1曲都使用自由的奏鳴曲式,各曲的調性關係不一定是親近調等事項,都表示即興曲寫得比奏鳴曲自由。
然而這並不表示即興曲比奏鳴曲不完全。只是表示寫奏鳴曲時遵守傳統的形式的作曲家,希望以較自由的樣式寫曲的地方,就是即興曲。所以這些樂曲充分表現舒伯特晚年的精華。
第1曲 中庸的快板(Allegro moderato) f小調,4/4拍子。缺少發展部的奏鳴曲式。
(Mitsuko Uchida鋼琴) https://youtu.be/3TUKl69pwVE
這一曲以自由的形式,充分發揮即興性格的音樂。第1主題以下降音階為基礎。右手的裝飾音,可以説是為避免不穩定的演奏,作曲者刻意加上去,以強制演奏者不要鬆懈。第2主題是降a小調。左右手的交差,與同一時期作曲的鋼琴奏鳴曲第20號一樣。再現部回f小調。
第2曲 稍快板(Allegretto) 降A大調,3/4拍子。優雅的小步舞曲風格樂章。3段體。
(Mitsuko Uchida鋼琴) https://youtu.be/kbNWcg_34dU
和聲重厚,那溫柔和暖的氣氛,令人想起徐緩樂章。中間樂段是下屬調降D大調,是輕快的3連音符的琶音。
第3曲 行板(Andante) 降B大調,2/2拍子。變奏曲。
(Mitsuko Uchida鋼琴) https://youtu.be/KVjJRWtvGiU
由主題與5段變奏曲構成的樂章。主題取自他的戲劇音樂「羅莎蒙德」(Rosamunde, Prinzessin von Zypern,「賽普勒斯島的女王羅莎蒙德」),這旋律也在他的弦樂四重奏曲第13號中使用。雖然舒曼把此曲集全體看成一首奏鳴曲,但這一曲還是認為是一首別的樂曲。
第1變奏是有附點節奏的如流變奏。中聲部放置巧妙的分散和弦。
第2變奏是有裝飾音的6度和弦變奏。中間左手奏出的8度音加強印象。
第3變奏是同主調。3連音符支配全曲。
第4變奏是降G大調,右手快速分散和弦加進浪漫的升F音。切分音也很有效果,有點爵士樂味道。
第5變奏是以音階為基礎的華麗音樂,需要有點技術。低音伴隨降B音回想主題,然後靜靜結束此曲。
第4曲 詼諧的快板(Allegro scherzando) f小調,3/8拍子
(Mitsuko Uchida鋼琴) https://youtu.be/NUOljsng5Og
這首樂曲跡近狂想曲,很適合當組曲的終曲。樂曲開始於作弄似的輕快節奏附有裝飾音的主題。中間樂段則與詼諧似的氣氛成對照,降A大調與降a小調若偕若離的以音階、齊奏的形狀即興出現。尾聲是急板(Piu presto)。
(Zimerman鋼琴) https://youtu.be/v0T0q99wP-w 有樂譜
(Alfred Brendel鋼琴) https://youtu.be/j1rCDLGcVh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