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貝流士(Jean Sibelius 1865 - 1957)留下有編號的7首交響曲與一首沒有編號的「庫列魯沃交響曲」。「庫列魯沃交響曲」於1892年首演,交響曲第7號於1924年創作。在1929年譜寫一些作品後,他就停止創作活動,而他在整段創作音樂作品約40年的歲月裡,大致均勻的譜作這8首交響曲。因此要知道他的創作軌跡,看他交響曲系列就可以了。
常有人說,西貝流士的交響曲比較傾向古典風格,其實也未必。的確,他在初期的作品當中較多古典的技法與架構,尤多後期浪漫主義特別是柴可夫斯基的影響。然而,他並不拘泥於德奧的古典架構,在中、後期的交響曲裡,其樂器運用、樂曲架構各方面都逐漸簡潔,最後的第7號交響曲竟然縮短到單一樂章,進化到沒有贅肉的凝縮的音樂。
他的音樂也許較之乎荀白克等人的20世紀音樂,顯得傾向古典風格。不過,雖然他沒有離開調性音樂,卻與德國古典和聲那種大調小調優先的世界漸行漸遠,不久就闊達而自由的驅使嶄新手法:在大調與小調之間自由展轉,游動在各種近親調之間,突然跳到遠隔調,使用可視為教會調式的調性…。
從曲式的結構與管弦樂配器法來看,也顯然走向與大致跟他同時代的交響曲作曲家不同的方向。先不管這算不算古典風格,他該算是獨具一格的作曲家。
初期的3曲──庫列魯沃、第1號、第2號依照古典交響曲的樣式使用4樂章、奏鳴曲式等,不過其樣式已不怎麼保持原樣。之後的作品則作各種嘗試,例如把樂章融合,因而第3號與第5號只有3個樂章,而第7號則只剩1個樂章。管弦樂的配器大都採用兩管配置,這比起馬勒等浪漫主義大規模的配器法小得很多。其聲響並不雄壯潤厚,但也不是單薄貧弱。西貝流士把管弦樂的聲響設計得恰到好處,顯示北國大氣那種有透明感的氣氛。當時的作曲家們走向往外擴張的方向,而西貝流士則在架構、聲響、內容等,都走向往內收斂的方向,其結果就產生第7號交響曲。這8首交響曲,好像就具有這種有個性的獨樹一格的特質。
聆聽西貝流士的交響曲,要特別注意這些作品不是標題音樂。的確,曲中會出現暗示北歐森林的弦樂合奏、令人想到尖銳的小鳥叫聲以及嚴酷的冬天暴風的銅管聲音等。但在西貝流士的交響曲中,這些要素並不用來描寫景色或敘述故事。如小鳥叫聲的主題就只是主題,在音樂的發展中,依作曲者的意圖變形變奏,以純音樂的形態表現出來。他是不是用這種方法,讓音樂表現出芬蘭的土地和人們?當然,聽著他的音樂想到北歐的景物並非不可,而能夠這樣,也是由於他用這種方法表現出北歐的氣氛使然。
西貝流士的交響曲中最高的傑作,應該是第4號與第7號。這兩首寫得極為簡潔,並想收斂到一點。但提到一般聽眾的接收度或普遍性,就不如其他作曲家。他的交響曲中較常演奏的,大概是初期作品的第1號與第2號。但在第4號與第7號中蘊藏的靈魂的熱力,或以他深沉的瞑想為基礎的幽幻是別處看不到的特色。由此可見西貝流士的交響曲群獨立於別人之外,其世界非常獨特。
西貝流士是芬蘭的偉大作曲家,但他的晚年是創作的空白期。這是到現在都還不得答案的一個謎。西貝流士在1924年完成交響曲第7號,當年他58歲。他的交響曲一首比一首提高密度,到第7號就成為凝聚度很高的傑作。當然,大眾期待第8號出來。然而第8號一直沒有出現。他的創作活動在1924~1926年左右達到頂峰,而譜下交響曲第7號、交響詩「塔皮奧拉」、戲劇配樂「暴風雨」之後急速下降,數年之後再也沒有譜寫新作品。列舉他最後幾年的創作活動如下:
1924年 交響曲第7號C大調作品105 其他鋼琴小品集1套
1925年 戲劇配樂「暴風雨」作品109 其他鋼琴、小提琴、合唱曲等6曲
1926年 交響詩「塔皮奧拉」作品112 其他合唱曲1曲
1927年 共濟會音樂作品113 其他合唱曲1曲
1928年 無作品
1929年 3首小提琴小品作品116 (有作品編號的最後一首作品)
其他小提琴、鋼琴、合唱曲等5曲
1980年代發現,1991年由西貝流士協會承認的「為小提琴弦樂合奏的 組曲」後來編為作品117,有可能也是這時期的作品。
由上面的簡易年表看來,西貝流士在1929年以後,就停止創作。
他在世92歲,於1957年去世,從1930年到1957年間前後共有28年,此間他都沒有作品問世,為什麼?發生了什麼事?這到現在都沒有答案。
西貝流士的經濟情況很好。他在生前就有極大名聲,芬蘭政府給他終生年金。1925年60歲生日時,舉國上下為他慶生,芬蘭總統贈送他白玫瑰十字勳章,國民捐給他27萬芬蘭馬克,終生年金也增加到十萬芬蘭馬克。在這種優渥的生活環境下,他為什麼忽然擱筆不寫?
在這段期間,他並不是都沒寫音符。他從事舊作的編曲。不少人都說他並不懶惰,他每天都按時坐在書桌前面寫東西。大家都猜測,他大半是在寫交響曲第8號。有些事情會讓大家猜測他在1920年代後半都在寫交響曲第8號。
在1932-33年的音樂季裡,庫瑟威茲基(Serge Koussevitzky)指揮波士頓交響樂團世界首次舉行西貝流士交響曲全曲演奏,其中曾預告要首演「交響曲第8號」。同時,設立在英國的西貝流士錄音協會,於1932年規劃把西貝流士全作品的唱片送到會員手上。其中也預定包括「交響曲第8號」。結果「交響曲第8號」沒來得及在這兩次活動中出現,但有一種說法是有新的交響曲在1940年左右完成。
1945年,英國指揮家卡每隆(Basil
George Cameron Hindenberg)曾接到西貝流士的信函,說:「我的交響曲第8號已完成好多次了,只是我都不滿意。只要時機一到,我會很高興的把它交給你。」西貝流士對畢勤(Sir Thomas Beecham)也作同樣的承諾。不過,這一次他也沒能把樂譜交到指揮家們的手上。卡每隆曾聲稱他在西貝流士家看過交響曲第8號的樂譜,但西貝流士在1957年去世時,沒有留下交響曲第8號的樂譜。
某一位美國音樂家說:「聽到西貝流士的一位女兒說,西貝流士的確已完成交響曲第8號,但她依照遺囑把樂譜燒毀了。」西貝流士的芬蘭指揮家女婿亞拉斯(Jussi Jalas)說:「西貝流士是寫了交響曲,但他的自己批判心太強,因此把樂譜撕毀了好幾次,終於沒能完成。」
依他遺孀愛諾夫人所說,西貝流士「在1940年代燒毀好多手稿」,1945年8月也令秘書「燒掉所有交響曲第8號已完成部分的手稿。」西貝流士為什麼把費去晚年大半時間的交響曲第8號手稿廢棄?西貝流士向來對作品的自己批判很強,而愈到晚年這種傾向愈強。譬如他把最後管弦樂曲之一交響詩「塔皮奧拉」的手稿寄給出版社之後,又要出版社還給他以便修改,這是其中一例。傳記作家強森(Harold E. Johnson)認為把老西貝流士的自己批判極端加強,終於讓他喪失發表交響曲第8號勇氣甚至廢棄手稿的,可能是大眾對他交響曲新曲的過分期待。
不顧別人的感受,不斷追問「什麼時候發表交響曲第8號啊?」這不知給內省又孤獨的老藝術家多大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