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cco按:
半年前家裡的電腦被不知名的病毒給毀了,損失不可謂不重。美女的圖片再抓就有,雖然寬頻之前的撥接時代,艱辛累積的果實容易讓人有愚公移山,聚沙成塔,流淚撒種歡呼收割的珍重感,但真正造成難以彌補損害的的其實是入伍以來所寫的一些東西,再也不復存。
昨晚向摯友Y電話拜年,發現過去的依媚兒他都有留下來,興奮之餘請他趕緊轉寄一份回來
不過重看了一下下,becco最深的感慨還是不出「自悔少作」四個字。
看來看去稍稍具有貼上來現世的果然只剩有關葛林的那一篇---果然作兵是一時的,作人是長久的,而文學則是永恆的---哪怕只是副產品也還比較能撐。
唉呀呀,「自悔少(四聲)作」的下一步就是「自悔少(三聲)作」,不該偷懶,往後還是抓機會多寫新東西吧。)
「我不會為我的國家殺人。我不會為資本主義、共產主義、社會民主國家、福利國家而殺人。我會因為卡特殺掉某某人而殺掉卡特。為了家庭的恩怨殺人,比為了愛國或為了哪種經濟体制殺人理由更充份。我愛,我恨,都是我個人的事,我不會在什麼人的國際戰爭之中扮演五九二○○之五(書中英國情報單位賦予主人翁的編號)」
~"哈瓦納特派員" by Graham Greene
幾個月前中時「開卷」週報上的一大篇文章,三位作家(張大春、唐諾和袁瓊瓊),談一些目前當紅,卻曾在台灣一度被忽略的作家,其實也就只是:格雷安.葛林,約翰.厄文和史帝分金。
文章的內容有點意思,不過結論就是告訴我們偉大的作家未必難看,文學價值未比和好看易讀的程度成負相關,如此而已。
看了之後對他們的論點不是很感興趣,只是藉由他們的討論多知道這些作家們的種種,尤其是那些我還沒看過的作品。
而事實是,Steven King的東西我只在國中時看過電影"顫慄遊戲",厄文的書,兩年前看了張大春的導讀跑去亞馬遜訂了三部(連名字都忘了)像字典一樣的東西,現正繼續累積灰塵中,因此唯一有資格在想像中參與他們討論的,恐怕只有葛林的部份。
如果要我回想剛過去的一年,唯一值得一書的,絕然不是什麼下部隊、基地、三軍或高裝檢,我願意這樣告訴我的朋友們,「2001年,是我開始看Greene的年份,"喜劇演員","沉靜的美國人"以及前天才闔上的"愛情的盡頭"(哈瓦納特派員台灣沒有翻)剩下的"布萊登棒棒糖"和"權力與榮耀"也漸漸開始攻佔我的書桌。
葛林好看嗎?坦白說:真是好看!
只是每看完一本,就會想:這不適合現在的我,亡官,這書你該過個幾年老到無可救藥再看
沒有例外,目前為止讀過的三本,都是以第一人稱講述一段似乎已遠的過去,無論是在海地、印度支那或是大戰時的倫敦,故事裡的述事者,永遠是一個"蒼老而世故"的聲音(借用唐諾之語)。那是一個已經不再容易激動一如死水的心靈倒映出來的景像。一個不再有好奇、狂喜、天真、浪漫、知其不可而為之、熱情澎湃地用有限的資源追尋無限的目標。一個失去信仰的人。
剪報裡的三位作家不約而同指出,葛林對人生百態的述事,是站在一個俯視人間眾生的位置,再也沒有任何的意外與驚奇,即使描述著一個滿腔理想與天真熱情的角色,由他口裡道出卻只會讓人注意到那過份單純的無知與愚蠢
葛林似乎打從一開始,就為他的主人翁們下了一個既宿命又虛無的結論。
每次看完他的書,我的心情充滿了震驚唏噓,情緒灰敗陰沉,但最可怕的是那充滿說服力的情節與口吻會不知不覺地,讓你認同了那樣的觀點,獲致「本當如此」的感想與体會。
這樣的書讓人看完之後,不會悲觀地妄求尋死,而是更不堪地讓人在心上結一層硬殼,於是乎無可無不可地苟活下去。
「我老早覺得自已非但沒有去愛人的能力----許多人沒有這樣的能力,連犯罪的能力也沒有。我的世界沒有高崗也無深谷---我看見自已在一個大平原上,行行復行行躑躅於無垠的平地上。有一度我曾經有機會走出不同的人生方向,但如今一切都太晚了。有還是個小個男孩的時候,耶穌會的神父曾經告訴過我,考驗信仰的方法裡有一種是這樣的:你必定隨時隨地地為他而死。馬吉歐醫先生也這麼想,但瓊斯是為了哪一種信仰而死呢?」(喜劇演員)
唐諾說,葛林是一個知道幸福何在,但他卻永遠回不了頭伸手去拿,就像老人不能再回轉昔日的青春模樣一樣。
"一個沒有高崗沒有深谷的,行於無垠的大平原上,任何一個稍有地理常識的人都認得,是一種老年期的標準地形,水流和緩不復切割之力-----在葛林之國每一個仍然年輕、滿是酸嶺深谷的士地上,葛林總是提前看見這最終的景象。"
一位該死的朋友曾說:「Becco,我覺得你是我們之中最適合去當兵的人,當兵前後的你真的改變很多,…(步槍上膛聲後)…我的意思是,成熟了許多…」
可是,真正令怒不可遏的我困感不已的是,成熟與衰老是否只是一而二二而一的騙子?
是否一個所謂成熟的人,指的不過就是戴上葛林那"蒼老而世故"的面具?
不得不承認,我目前最大的焦慮與不安之源,在此。
喜劇演員裡那位終生不改其志的馬吉歐在為革命成仁之前,寫了封信託人帶給主人翁布朗:
「如果你曾拋棄一個信仰,請不要拋棄所有的信仰,你必能找到一個信仰來取代你失去的信仰!」
總是一邊看著葛林的故事,一邊提醒自己不該繼續在葛林之國耽溺下去,對一個漸不知信仰為何物的我來說,那帶來的虛無似乎更甚於解答。
只是,牧羊少年的奇幻之旅這類的精神嗎啡,似乎再也無法在我的生命裡奏效。
究竟我該上哪兒去重拾信仰?
典形的宗教故事裡,情節發展至此,也到了該神蹟介入的時候
那麼,請賜我一隻彼德潘,給我一個神蹟吧。
2002年三月,除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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