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聽障奧運期間，因緣際會，好友的好友給了我一張票。剛從印度回來一個星期的我，還在暈旅行。九月，不適宜看劇。但是好友盛情相邀呢，說是很難得的劇，很有意義，去看看吧。我於是看了相關的簡介，這一看才發現，原來是聽障朋友演的戲劇，團名叫做「聾劇團」。
看劇的那天夜裡，月亮削成小月牙樣，亮亮利利地掛在天上。我望著中山堂外的天空，有種飄移的恍惚感。來到中山堂入口，熙熙攘攘的人群已經一小落一小落群聚在表演廳外了。如同一般戲劇演出前會看到的場景一樣，早到的賓客在戲門外開心地認親聊天。只是這次的賓客有些不一樣。他們談笑間舞動著語言的手，閉上眼睛，你幾乎要以為自己身處在無聲的電影院裡，有種光影，只是去除了聲音。聾劇團的演出，有許多遠道而來的聾人朋友們，一起加油打氣。這場表演，台上台下，一樣稀客。
開始演出前，主持人溫暖地提醒著大家，這些大家包括還不知如何欣賞聾人戲劇的初來觀眾如我們，還有許多第一次欣賞聾人戲劇的聽障朋友們。主持人說著：如果朋友們覺得很開心，就盡量地大笑，不要怕吵到人。還有呀，如果台下的觀眾想要給台上的人鼓勵，請舉起你的雙手，嘩啦啦地搖擺著，這就是給台上聾劇團的鼓掌了。一、二、三，我們一起試著嘩啦啦鼓掌，無聲而充滿力量的愛的鼓勵。
戲劇正式展開序曲，台上的聾人演員，身旁或許會跟著一位聽人演員，聽人演員用說的，聾人演員用比的，他們或是分開，或是互相呼應，有時說到故事精彩處，像是兩個人在對話一樣的聾人與聽人，全由聽人一人分飾兩音，而聾人朋友們也要用心「聆聽」這出戲劇目前的節奏到哪裡了。這次的演出分成兩個部分，上半場是《雕龍記》，時空放在古代，訴說遙遠七龍的屠龍故事。下半場是現代劇，淺顯幽默的演出，介紹了聽障奧運爭取的經過，還有籌備的過程。
聾人的「聾」為什麼，是「龍」下面加上耳朵呢？
《本草綱目》上有篇〈龍有九形〉，其上記載龍「其耳聾，其聽以目！」。這個記載，成了《雕龍記》的發想前身。聾劇團要演出，當然就要用原汁原味的龍劇碼囉！《雕龍記》裡充滿了許多靈活的場景調度，有已經在天上的媽媽，有精熟木藝的師木匠父，還有惡水裡的桃恐龍，與來自台灣各大水潭的正派七小龍。有哪些潭呢？喔，有桃園「龍潭」、台中「日月潭」、嘉義「蘭潭」、高雄「蓮池潭」還有花蓮「鯉魚潭」等呢。台上的聾人與聽人生動地詮釋著龍故事，台下的觀眾也認真地溝通著。他們的表情也認真，溝通也默默。我聽著空氣中手舞足蹈地揮舞聲，回頭偷偷張望，台下的朋友們，隔著好幾席的座位，微笑著用手語溝通著觀劇心得。戲到精彩處，大家此起彼落地舉起雙手嘩啦拉，靜默而美好。觀劇中，在我座位後方，有個特別的聲音，格外引人注意。那是其中一位聾人觀眾，笑嘻嘻地投入於劇情中。她舒適地敞開笑容，也許因為聽不見自己的聲音，而無法控制笑聲的大小，從喉嚨發出的未經過社會化雕琢的笑聲，顯得那樣活潑自由，使我聽了也忍不住笑了起來。美好到令人不覺眼睛便沁了淚水。
下半場的戲劇訴說著聽障奧運爭取的過程。當許多眼光都放在比較台北聽障奧運辦得好，還是高雄世運會辦得好時，透過聾劇團的眼，我們看見了另一個不同的觀看方式。來自四面八方的選手們，無論出自那個不同的國家，都有一個共通點，他們都是聽障貴賓。如何讓這些聽障貴賓能夠在比賽之餘充分地享有舒適度，成了聽障奧運很重要的部分。而世界級的聽障奧運能夠落在台灣，使台灣有機會招待來自各國的聽障選手，這也是很榮幸的一件事。聽障朋友們沒有因為自己聽不見而喪失鬥志，在不斷的練習中，超越自我。這樣的生命精神，才是值得我們去關注的焦點。從當年和奧運大國希臘爭取主辦權，小小的台灣，貼心地在會場發著傳單，用心地在會報時另外準備了手語翻譯，到終於爭取過關，聽障奧運正式在台展開，一場聾劇團演員的演出，聽障朋友用身體語言訴說著：嘿！這是我們都很關心的盛事喔！給我們鼓鼓掌好嗎？
演出結束，我還在位子上，聆聽著自己內心起伏的呼吸。台下的觀眾，聽得見的聽不見的，都舉起雙手，用力揮舞著掌聲。台上的朋友，拈花微笑，舞台燈光下，他們像是一尊佛。
聽不見的，其實更能聽見。
小注：謝謝珍珠介紹，還有曼莊的贈票。願天下有情人，聽見的、聽不見的，彼此互相關懷擁抱。
聾劇團網址
http://tw.myblog.yahoo.com/seeingsmil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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