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匆匆就要來到,說「就」而不說已經來到,實在是因為農曆年尚未來到呀。像個賴皮的傢伙,忝不知恥地數算著2009年的尾巴巴。其實哪有什麼尾巴巴呢?再兩個星期就要除夕夜了,2009年就要算完整地過完囉!
2009年開春,寫了篇〈2008,白駒過隙〉,沒想到接下來的日子更是如梭,一眨眼,年終即到。嚴格說起來,2009年實在是異想多變的一年,首先開年不久,就適逢聖嚴法師去世,從來沒有上過法鼓山的我,第一次上山就見滿山信徒跪拜哀戚迎接聖嚴法師骨灰,第二次上山便是參加聖嚴法師的生命植存儀式。看著比丘將盛裝聖嚴法師骨灰的五個小袋子,分別倒入法鼓山園區的五個竹林土洞裡,流沙般的骨灰輕輕傾瀉在土洞裡,輕盈又悲傷。因前往法鼓山的人數眾多,我只透過法鼓山會場的螢幕觀看,並且在佛號儀式中睡了一上午,倒是植存儀式時,忽然醒來,張著亮亮的眼睛,看沙般的骨灰倒入土洞裡,分秒未錯過。繞山的過程靜寂悠揚,像一支靜謐的大提琴曲。每個繞山的人都要許下一個願在紙上。後來才知道,在大尊者離世的四十九天內許大願,是很殊勝的願力。我許了我從小到大都不曾改變過的願。
接下來的日子,繼續在工作與博士班課業中努力。五月辭去了心愛的女書店工作,定下了夏天要到印度的旅行計畫。匆匆印度行前發生了插曲,小時候纏繞心頭的舊事因為一位親人的去世浮上心頭,忽然之間現實與過去不可辨,陷入了人生中真實的夢境,恍惚飄晃,心靈生出了想要堅定的渴望。好友先一步去了印度,先一步從印度回來,她聚集了幾位姊妹們:來練瑜珈吧!就這樣我開始了瑜珈的自我修練功夫,每天在自我修練中,吸氣、吐氣、吸氣、吐氣,其練瑜珈的勤練程度,直可比擬即將臨盆的準媽媽們上媽媽班練習生產呼吸術。我並沒有生出一個小寶寶,但是兩個月下來,生出了一個活潑新氣象。2009年,經歷了一段靈性的自我尋找旅程,買了一大堆以前不會看的心靈療癒書籍,且還感到一種自我整合的美妙感。一切準備妥當下,八月的暑假,前進印度囉!
前進印度,像是西行取經的玄奘。我不是唐僧,倒像是修行不夠的豬八戒,沿路見著許多欲望誘惑,活脫脫現出自己內心許多原形,一下鐵扇公主,一下白骨精。此行奉另一位好友之托,前往送東西到西藏人流亡政府所在地達蘭沙拉的法王辦公室,這也是好友的好意,希望作為與藏傳佛法的結緣之始。印度之行,人間一天,天上一年。我和旅伴一同在旅程中經歷種種奇妙。先泰國短暫停留後,我們前往德里,住在德里的西藏村。在達蘭沙拉,我們見到許多西藏流亡人民,在札木轉機時,遇到達賴喇嘛的藏人中文翻譯,還遇到飛機誤點隔天才起飛。最後來到北方拉達克,在乾旱喜馬拉雅高原沙漠的氣候下,參加法會。聆聽達賴喇嘛說法,還有了親臨達賴喇嘛接見的因緣。
從北印度坐飛機回到德里,一翻看報紙,知道達賴喇嘛也來到德里,更巧的是,相隔一天,達賴喇嘛和喇嘛侍者們與我們同一天到達台灣。因緣際會,幾天後我又在福華飯店聆聽達賴喇嘛說法。就這樣一個星期內見了這位大尊者兩次。旅行的搖晃遷徙感,回到台北後緩慢適應振幅,再次在台北見到達賴喇嘛,一切如此如夢又如此真實。有光從心底堅持成一道恆河。印度行,人間一月,卻似天上一月。
印度回來後,所有的事情都在迅速變化中,辭去女書店的工作,意外有了兩個工作。一個是女學會的助理,一個是淡江女性文學研究室的助理。女學會是由兩百位女教授與專業女性組成的性別學術社團法人,學會裡有著親切的女性情誼與高度的社會使命與性別議題認同度,女學會與女書店也一直是我所希望進入的領域。沒想到能在無心插柳的情況下,先後進入這兩個夢想中的天地工作。進入女學會擔任助理,是人生美妙的外一章,見著女學會老師們對社會的熱情和做事的劍及履及,也無形中潛移默化了我的懶憊。淡江女性文學研究室則是我從前在淡江修中文研究所時,十分喜愛的地方,沒想到荏苒數年,有機會來到這間研究室進行女性文學的工作,亦是一份成長。這學期研究室裝了新的幻燈片,我帶了幾位大學生一起看了幾部片子,很有趣的觀影經驗。萬事萬物都是對鏡,我在觀照中,凝視自己如實存在。
工作的轉換,同時伴隨住所的遷移。九月初,我一路逐溫泉而居來到了北投。意外地覓得這個位處一樓,尚有二樓小閣樓式書房與臥室的獨享小屋,我和貓咪有了人貓兩憩的安穩落腳感。住在山邊,仰望晨鳴。日日清晨,鳥兒伴我起床,夜裡,我到山居旁的溫泉行館泡湯。一切比神算更精準的,我有了自己夢寐以求的理想住所。難怪人說,人算不如天算。老天爺大指一揮,我便乖乖搬家,靜空下,一邊在行館泡著露天溫泉,一邊五體放鬆再放鬆。其實事情變得更多了,但是思緒卻更安閒了,想是因為日日泡湯的休憩感,營造出了銀河般的慰藉時空。泡湯的時間,人間一小時,如天人一小時。
九月底,女書店發行人鄭至慧去世。我受女性主義啟蒙這麼多年,直至至慧去世,始定決心。至慧說,女性主義是一道電流。我說,你若有幸看到至慧嘴角邊的一抹神秘微笑你會懂得。有幸親炙典範,並有幸在她遠行人間之際,一路參與準備部落格、追思會、上山祭拜、百日懷念音樂會,這是件極大的祝福。亦是離世者留給在世人的禮物。太多至慧的好細數不盡,那些珍藏的影像、言語,及想到便如至慧臨在的力量,都成了心上的堅定。還有多遠的路能夠成就一點點的事?不急亦不徐,我放開雙手,任時間流淌。
十月,開始去達賴喇嘛基金會上起藏人見悲青增格西拉的佛學課。一星期一堂,矢志不缺席。拾起了毛筆抄起楞嚴經,流轉中,漸漸有了金石為開的領悟。人不是一下子失去意志的,堅定也不是一朝一夕砌起的。日積月累、聚沙成塔,難怪曾子要「吾日三省吾身」,發心之幾若不細察,真是失之毫釐差之千里呀。
2009年,就這樣在人間時間很忙,心靈時間卻靜謐悠閒的情況下度過了。2010年跨年,和家人一同倒數。父母的髮際銀絲漸漸顯露了出來,染髮亦不及白髮竄出的速度,一切的不可待亦如家中冷不防就多了兩個小朋友。哥哥的兩歲女兒和妹妹的一歲兒子。嫂嫂和妹夫親如家人,家中隨便吆喝便可湊得圍兩桌的麻將人數。再過個幾年,又將演變成如何盛事呢?年底,我在夢中遇見逝去的親人們,微笑、快樂。莊子說人間世,真的就是人間世啊!追尋自我和走向自我,一體兩面。每天睡前,心滿意足地讓五體放鬆。保持初衷一切隨緣,不可思議的天賜良緣就不斷地跑進來了。
2010年,要打破時間的幻相,在每一個當下擁抱時空!2010,愛你依你。像是從前看電視劇「梅花烙」,陳德容對馬景濤講著肉麻兮兮又老掉牙令人捧腹大笑的台詞:「我依,我依,我都依你」!現在命運的這盤局,我也要梭哈出去,2010年,親愛的命運,請帶著我環遊一年,好嗎?
小注:圖片攝於拉達克小城市區。巷弄內的西藏小孩和拉達克、印度小孩正聚在一起熱鬧玩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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