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在動物頻道裡看到了「寵物神通」專題。大抵訴說各式動物奇葩們,如何在一種超自然的感應力下,救了主人的小命一條。其中還有一隻可愛的小袋鼠露露,因為自小就被豢養救起的緣故,竟意外培養出野生動物種所難以想像的與人親近特性,不但溫馴聽懂人話,且還在最後的關鍵時刻,救起了險被颱風後倒塌的森林巨木給奪去性命的主人。
關於動物的超自然感應力,的確存有許多的不可解秘密。
於是我瞥瞥一旁在沙發椅上曬太陽的我家老狗Doggy。
Doggy的名字是我哥哥取的。因為他剛認識了一個好脾氣的朋友,英文名字就叫杜基,於是當妹妹把二個月大小不隆咚的小狗抱回來時,哥哥就順口說,那狗狗叫Doggy 好了。沒想到小狗剎時變成了靈犬,頻頻搖尾巴對這個名字感興趣至極,於是這個聽來隨便亂取的名字就定下了。至後,我陸續認識了幾位外國朋友,當他們問你家小狗(doggy)叫什麼名字時呢,我便會回答:Doggy(小狗)。通常這種時候,總是惹來外國朋友的大笑。 doggy就叫Doggy呀?是呀,我傻傻地回答,一邊也開始覺得這是個有趣的結果。原來我們認真看待的狗名字,在外國人的眼裡,也許就像是台灣取名叫「小犬」或「阿狗」一樣的答非所問。不過隨便養更好大不是嗎?Doggy就這樣一待在我們家要十個年頭了。他已經是個老狗了,不過還是叫著小狗的名字。有種諧趣,有種甜蜜。
不知道是從什麼樣的民間習俗傳起,說狗狗可以看到陰的。於是Doggy有時候會被親戚們借去看看新房子,如果他沒有亂叫,這間房子理論上便應該是「沒事」、風水旺旺。但事實上,Doggy 卻是隻愛叫到不像話的狗。雖然是土狗出生,理應沈著穩重些,但也許是因為媽媽混到博美的關係,Doggy 成了一隻超級愛叫的狗。興奮時也叫、緊張時也叫,快樂的時候會一直叫個不停,如果你想要教訓他,那他就會趕忙邊叫邊抱頭鼠竄地躲到只剩下屁股。家人好朋友回家他會叫,如果不熟的人來,那他更是沒命地狂吠。所以囉,至此他可說是隻測試不及格的偵測器。因為你永遠沒有辦法知道,他究竟是因為看到奇怪的東西叫,還是他根本就是因為看到了你所以叫。
不過Doggy有一件事是很神奇的。我相信那是他的神通,並且因為他這項特別的神通,Doggy得以在我們家平平安安地待下來,且還一天比一天囂張快樂。
想當初Doggy來我們家,其實是陰錯陽差。當初妹妹的朋友家有一隻純種白博美,請注意「純種」二字,這代表了這隻母狗高貴的血統。好啦,接下來的故事非常芭樂,高貴的母狗公主受不了嚴厲的家庭管教,有一天逃出了宮中,從外頭的熙嚷中被樸實的狗所散發出來的野生魅力給迷得團團轉,於是在幾番雲雨之後,當這隻高貴的母博美回到家後,肚子一天天大了起來。謎底揭曉,小孩子的爸爸應該是隻帶有狼狗和狐狸狗血統的帥爸爸。不過也沒什麼好說了,雜種就是雜種,公主的家庭決定要把兩隻小狗狗丟掉了。我妹妹於是在這波棄嬰潮中被詢問了意見。妹妹於是興高采烈地表示:「歡迎,我家有狗空間可以養狗!」
狗狗有兩種,一種純色,一種花的,白博美生的兩隻小狗恰好就分別是這兩種。電話這頭的妹妹於是被電話那頭的朋友開始詢問。
朋友:有兩隻,要白的還是花的。
妹妹:花的。
(夜雨天,朋友頂著大雷雨送小狗到我家樓下了。妹妹匆匆下樓,望著像裝饅頭一樣的小竹籃瞧。朋友打開花布請妹妹驗貨。妹妹一看,抿著嘴巴皺起眉頭。)
妹妹:太花了!
朋友:ㄛㄛˇ!來不及了。白的一隻已經送走囉。
妹妹:喔。
就這樣,朋友催催油門離開家樓下現場。妹妹望著懷裡與她面面相覷的小花狗Doggy數秒,又匆匆抱狗上了樓,回到屋內。Doggy就這樣來到了我們家。
不過比起牠的安全觀望期,這還只是個開始。
Doggy一隻小小狗,金黃帶棕黑色,小不啦嘰又花不嚨咚的,當場讓媽媽看了皺起眉頭來。雖然我們家三個小孩都愛極了,媽媽還是完全投反對票。哥哥會把狗狗高舉起來,貼到我媽的耳邊,說著:「唉幽,媽妳看看,Doggy好可愛喔!」不過沒用!完全沒用!通常這種時候我媽就會誇張地甩甩她的衣服揮揮手說:「唉,不要過來,好髒喔,我覺得我全身都要癢起來了!」Doggy這時會識趣地迅速從哥哥手中跳開,我和哥哥會因為媽媽誇張地覺得癢動作,而覺得好笑。「有這麼誇張嗎?」我問,「有,我全身都癢起來了。」,媽媽會像小朋友一樣誇張地渲染她因為這隻狗引起的的災情,並且全身舞動表示真的很癢。好吧!Doggy妳閃遠一點就是了。
不過Doggy的處境開始岌岌可危了。因為神經敏感的Doggy忽然開始愛亂叫了,小小四個月大的小不點,聲音卻非常宏亮,當下惹惱了也不想留狗的老爸,這下我爸開始找紙箱子了。
每次爸爸開始四處翻箱倒櫃找紙箱子,Doggy就會忽然像雷達偵測器通到了一樣地,迅速躲起來不見狗影。前一秒牠老兄還在我們大夥腳踝中間轉來轉去的,下一秒,牠就完全不見蹤影了。人呢? 原先還在極力說服老爸不要把Doggy送走的護狗行動,立刻變成大家一起來的全家捕狗大隊。最後,我們會在客廳茶几下發現躺成一個平坦毛毯的Doggy。每次,Doggy都會死命抵擋,怎樣也不出來,當媽媽硬把牠抓出來的時候,牠會像隻完整的北京烤鴨,全身僵硬,而且不斷發抖。Doggy的眉毛會皺成八字眉,用無辜的眼一直覷著媽媽和爸爸。因為這招裝可憐實在太厲害了,每次都能在緊要關頭奏效。保住牠繼續待在我們家的居留權。
最危險的一次,是有天夜裡,爸爸不知道從哪裡找來的,一進家門就帶來一隻大紙箱,接著他開始抓狗。從爸爸堅定的眉宇看來,我們三個小孩都嗅到不尋常氣息,這次Doggy可能難逃被送走的命運了。然而就在爸爸死命從茶几下要撈出Doggy,而Doggy也在一隻爪子被爸爸抓住,另一隻爪子緊緊抓地的拼命抵抗中,一個我們都沒有想到、平常最不可能伸出援手的女俠發聲了,那就是我媽!
也許在這幾次的捕狗行動中,Doggy的堅忍和逗趣終於感動了媽媽。關鍵時刻,我家媽媽擋住了此時正一把抓起毛毯Doggy的我爸去路,一邊問著,「你要把Doggy帶到哪裡去?」,一邊我媽已經不自覺插起腰來了。我爸立刻用有力的丹田回應:「妳不要管,反正我已經找好人了,我朋友家想要養狗。」我們小朋友當場,垂了一口大氣,唉,有人要了,那我們養Doggy沒指望了。沒想到這時候,我媽發揮了福爾摩斯偵探的精神,一把攔下正將Doggy裝進紙箱的我爸,她窮追猛打地問:「朋友?你哪裡有朋友要養狗?」這時我爸深吸了一口氣,挑了側眉。爸爸回應:「當然有,愛狗的人多的是,我現在就出去送給我朋友。」精明如我媽,立刻一個箭步向前,繼續追問:「什麼朋友,我看根本就沒有,你到底要把狗送到哪裡去。」我媽一邊說著一邊喵喵紙箱裡的Doggy,此時Doggy正若有似無發出小鳥般可愛的迷你哀鳴聲應景,無辜的大眼咕嚕咕嚕亮著。
我爸此際看到「常覺得Doggy讓她很癢」的我媽忽然變成了母夜叉,也立刻不甘示弱地回道:「藥燉排骨啦!人家士林夜市前面的藥燉排骨老闆娘跟我很熟,我天天都去吃藥燉,他們說要養。」此時我心裡嘀咕地想著,(喔,原來藥燉排骨老闆娘也想養小狗喔,還挺有愛心的嘛。)倒還是伶俐老媽,一下戳破了我爸的牛皮。「什麼藥燉排骨!?你不要給我胡亂騙了,人家老闆娘忙著做生意,哪有時間養狗?」對喔,我心裡也一邊覺得媽媽說得有理。「啊呦,妳不要管啦!我看那個藥燉排骨前面有很多隻狗,都在那裡啃骨頭,我把狗帶去那裡剛剛好,牠不但有自由的空間,還可以天天吃藥燉排骨。多好!」
老爸終於露餡了,原來是要把狗丟去士林夜市了。當下我媽也聽得不願意,不管怎麼樣,這回一定要箱下留狗!正當老媽正要動手去攔截老爸紙箱的時候,老爸老媽兩個人望著紙箱又對望了一下,(咦,狗呢?)沒錯!狗又跑回老地方—茶几下頭的一米米處躺成毛毯躲起來了。老爸和老媽趴到茶几下和狗對望,Doggy也撐在那裡和老爸老媽對望,Doggy眨了兩三下眼睛,忽然喘了一口氣,又開始憋大氣啦。緊繃的場合頓時變成荒唐鬧劇,笑聲蔓延。從那之後,沒人再提過要送狗的事,Doggy也逃過了在藥燉排骨前面的垃圾堆裡,找零骨頭吃的流浪狗命運了!
直到現在我們還是不明白,為什麼這麼才四個月大的的牠,就知道什麼時候可以開心地跑出來晃,什麼時候一定要瘋狂躲起來,被抓到時還要使命裝無辜,以免除被送走的惡運。所有的時機,都是掐得那麼剛剛好。
嚴格說來,我家是根本不可能會有養狗的一天的。因為媽媽堅信養狗養到後來,如果狗狗走了會很傷心,不如不養。而爸爸又壓根兒不喜歡養狗這回事。所以從小到大,舉凡因為任何大小不明原因給抱回家的狗,最後都只有一個同樣的下場,狗兒連住未滿三天,就被送出家門了。然而Doggy卻成了隻例外。牠不但住下來了,而且一住就是九年直到今日,我們家任誰都沒有想到有一天會有這樣一隻狗住下來這麼久,久到好像他天生就是我們家的一個家具。現在大家看到Doggy都會Doggy長Doggy短的圍著他旺旺叫,Doggy也會得意洋洋地接受全家關愛的眼光。爸爸會帶牠去散步、練氣功,媽媽會帶著牠去練土風舞、小庭院種菜。牠有自己的小窩、有許多的玩具,還有許多認識牠名字的親朋好友在關心著。
也許吧,Doggy真有那麼一點幸運。然而我更相信,這一切,都是Doggy憑著他自己未卜先知的神通給掙到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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