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樣才糟糕。更何況事情至今過了三天,警察再笨也不會不起疑心。」南遙掀起窗簾一角,「雪變小了,走吧。」
「也好,免得老師又打電話來囉哩囉嗦。」
「你爸媽什麼都沒問?」
「比起我,他們比較關心自己。」
南遙面有難色的皺起眉,嘴唇像要推些什麼出來,卻堵住牙縫似地微微咕噥著。我穿上大衣,邊想著「要說再見了」這種感傷的字眼邊在火爐前揮動火鏟,餘燼漸漸熄滅,原先暖和的空氣霎時涼了一截,讓人感到稍許不快
「別婆婆媽媽的,擔心自己就好,事情總有辦法解決。」
「『總有辦法』這種說辭不太好吧?」
「你很囉唆耶。走了。」我不悅地推開木門,門外的雪景依然故我,放眼望去盡是一堆堆隆起的小丘,正期盼春季到來
「真安靜。」
「你很喜歡這裡對吧?」
「嗯。小時候只要一到暑假我就會獨自上山,反正有叔叔在…」我越說音量越小
雙親是對奇怪的組合,不相愛卻死抓著對方不放,藉口是為了我好。
可你們何時對我好過?自欺欺人也要有個限度。
南遙站在一旁,一副害怕眼前的人可能隨時投身山崖似的,不安地猛盯著我
「走了。」
他仍露出不置可否的臉色。我轉過身,抬頭仰望無瑕的天空,緩緩邁開步伐
厚重雪靴在雪地上壓開了洞,綿延幾哩,隨後即被降雪填滿。
像是確認完畢般,南遙有些吃力地踩過深及腳踝的積雪,努力跟上已然離去的身影
而我,還有非做不可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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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來了。」
時間是下午一點,不過已是隔日午後
座落於高級住宅區內的獨棟洋房正享受冬日給予的和煦,懶洋洋地趴伏在棋盤格間,微微透亮的日照像散發光輝的天使,灑落在閒話家常的婦人身上。井然有序的街道、相互寒暄的街坊,還有一張張和藹有禮的嘴臉,彷彿世上和平皆聚集於此的令人感到虛偽
我嘴裡邊叼唸著邊朝其中一間洋房走去。複製相同外表的社區內,所有事物幾乎都像機器鑄刻成型的商品,房屋、人類、街道、規矩,每項都等同於精確、完美,說不定還是同間公司出廠,所以偶爾按錯門鈴也成了家常便飯。
走近大門,我抽出藏在花盆下的鑰匙,插入孔內轉動幾下,然後拉開
回音一如既往,空盪盪地在漆黑的玄關前繚繞,回傳耳中
我不屑的悶哼了聲,重新將門上鎖,自發性地前往南遙居住的公寓
南遙家附近總是發出火車行駛中的隆隆聲響,那種心臟隨時會被輾斃的震動我一直不是很習慣,老叫他換個地方住,但他都以這房間租金便宜,離學校又近的理由打發掉這糟糕的無理取鬧。不過倒也沒真要他搬走,單純耍耍嘴皮而已。
南遙與我不同。
他的堅毅我怎麼努力也捕捉不及,如同放在眼前吃不到的蛋糕,而我是怯於切開美麗外表的膽小鬼,深怕剝開瞬間,現實便無情崩落。
穿過筆直的大街,途中切換跑道轉入一條陰暗小巷。盡頭邊,老舊斑駁的公寓大門緊閉著,我撥起手機,三樓某間窗戶內突然鈴聲大作,是種有點刺耳的怪鈴。過不一會,小小的窗口探出個腦袋來,待他四面八方查看完畢後視線才落至我身處的巷內。
「有必要特地打電話嗎?知不知道人嚇人嚇死人啊。」
「大門上鎖了,幫我開門。」
「…還沒睡醒啊你,你看過哪家公寓大門是一推就開的。」
照他說的使勁推了一下,門後果然出現通往樓上的階梯
「喔!真的耶。」
南遙倚在窗框邊滿臉無奈地嘆了氣,溜走的氣也一同百思不解
他回過身面向自己房間,背對同樣老舊的大樓,夕陽溫暖地暈染一層橘光在南遙背影
我感受到迷惘,但至少不會很糟。
與頂著假光環的鄰居,冷漠的父母親,和全身焦黑,早已無法言語的綾小路相較之下
我覺得,現在活得還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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