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見的我, 是你自己 She is not naked as she is She is naked as the spectator sees h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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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今年度的香港電影節，沒有什麼參與，感到最熱切的就是楊德昌的回顧展，買了幾部我還未看過的楊德昌電影。當看完「麻將」和「海灘的一天」後，我更肯定楊德昌是在華人電影世界中最好的導演。

楊德昌最凌厲的是敘事的技巧，他比任何華人導演更能駕馭複離的故事，史詩式故事如「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Robert Altman多角色如獨立時代、穿插順敘和倒敘如笑忘書般的則有「海灘的一天」。楊德昌遠比王家衛、蔡明亮、陳果等懂說故事，但不失他們對城市那種若失若離的觸覺，我肯定楊德昌在「恐佈份子」遊走台北啟發了蔡明亮的青少年哪吒；若王家衛在「阿飛正傳」的結局是神來之筆，「恐佈份子」的結局則是神來三筆。楊德昌不需要張叔平、不需要葉錦添，在都市snapshot素材已能成就他的顏色美學。楊德昌擅於處理多語言環境，他既可像侯孝賢般透過不同的方言為台灣道盡悲情，他也能像賴聲川把大都市成為暗戀桃花源般眾聲喧嘩的大舞台。楊德昌也是我少有認識能表現出不同tempo、不同tone的電影導演，他可以比蔡明亮慢、但一樣能夠有徐克凌厲的剪接和駁戲。

楊德昌是這樣一個全材的導演在他的處子作品「海灘的一天」已能體會得到。單看電影名字我還以為會是有格調一點的台劇，但整部電影從張艾嘉和胡茵夢的臉孔上只有一險冷峻、和偶爾的苦笑。電影故事是如雷雨般上一代的階級愛情大悲劇，如因父母反對而沒有結果的愛情、又或像小津安二郎電影被都市迫人所磨蝕的感情。電影中不少演員都帶有如胡楓或石修般的演技，楊德昌卻要他們演得像Ingmar Bergman電影中的Erland Josephson，效果叫人笑不出聲。

「海灘的一天」是一部關於一生的電影，而當中在海灘的一天是一個轉折點，這個轉折點是一個羅生門式的轉折點，我們不會知道張艾嘉的丈夫是死了、失踪了、還是走了，我們也不知道在海灘的一天後，張艾嘉過的是好日子還是苦日子，電影只交代在張艾嘉憶述到揭開羅生門結局的前夕，在海灘撈起了屍體的一刻，她像張國榮在阿飛正傳般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海灘。為何要拒絕在海灘苦候了一整天的結果，張艾嘉或許是不忍知道，但是跟張艾嘉隔了十三年後相遇、從電影開始到結尾一直在聽張艾嘉說故事的胡茵夢，原來是她也不忍知道，所以我們永不知道，楊德昌用上「非體勿聽」的智慧成就了如「恐佈份子」般「神來三筆」的結局。

楊德昌的電影一貫冷峻，但我們一直也能感受到他對生命的熱誠，在「海灘的一天」有一段小故事正正表現出這種矛盾。張艾嘉的哥哥在電影中患上了絕症，在死前數天他突然一刻從昏睡中甦醒，他突然對周遭的世界再次感到好奇，他盡力用拿疲弱的身軀撫摸周圍，但只摸到病床上冰冷的鐵技。他觸手可及的只是冰冷，只因他的心還是熱血，他就是因為那份熱血而覺得自己沒有白活過。

據吳念真說楊德昌在出道時經常穿著一件自己設計的T-shirt，上面寫著「Herzog, Bresson, Yang」。若有機會的話，我想在那件T-shirt寫多兩個名字，就是Bergman和Antonion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