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被呼為伯公潭已有二百多年了。潭水映照天空,年光悠遠。
先人在此風水地禮拜土地公。伯公廟位於三庄之交,香火曾熱鬧一時,後來附近各地都建伯公廟,這裡的伯公廟逐漸顯得落寞了。
伯公廟西側有老街溪流經,另一支流也在此會合,匯流處,水面寬闊如潭,是先人引水灌溉的源頭,並命名為伯公潭。然而水低地高,當水源不足時,就得築主霸闢水路。這私人開鑿的水圳,就是八字圳。
伯公廟旁,立有一碑,高數尺,十分厚重,上面記載重建的歷史與傳說。傳說清廷官員下令禁止在附近畜牧墾地,以避免破壞了好風水;伯公廟重建完成,名福潭宮,坐北朝南,左側有鄉民集會廣場,廣場旁邊立了一排刻有捐獻者名字的石碑,石碑共有六座,大小不等,如今部分已風化,看來頗具古意。
重建之後,這裡的景觀大致不變。秋冬季節,樹木的落葉讓北風吹走了,讓掃地人收走了,或是落入土壤化成泥了。等到了春天,春雨下過,黝黑的枝條冒出新綠,輕輕隨風招搖;蟲兒也開啟了生命的循環,鳥族們或成群或成對也有獨自個兒來此覓食的。而夏天,蟬叫聲震天,長得像花椰菜的雲,停駐在林樹之上,即使在豔陽高照下,附近的鄰人還是沿著水田,依時前來祝禱。新種的林木就在四季遞嬗中一年一年的抽高了。
福潭宮後方有一座小公園,內有景觀池,周圍有老樹二十餘株,多是榕樹,樟樹與松樹。我常來這邊靜坐。景觀池狀似葫蘆,長約四十步,腰間搭有裝飾小橋,兩側各有一顆老榕樹;老榕樹巨大的樹幹支撐起茂密的枝葉,枝條左右相接,形成交錯的高架路,松鼠們自由穿行,靜悄悄地。
我抬頭觀看樹梢,日光如劍自葉縫穿出,我以目光相迎,霎時,繚亂成一片;風凌空而至,配以樂音騷騷,吹落樹葉飄搖,落葉輕擊水面,鯉魚尾鰭輕擺,日光就化作流星鏢在晃動的波紋上跳躍,而我的眼眸也跟著發亮。裝飾橋兩側都有小島點綴潭中,我常面向的小島上,有一株植物看似野生,卻有老盆栽的意趣。猜想榕樹種子落於石頭凹陷處,發芽生根,抓住原有的一點土,再生根再聚攏一些塵土,生出數條根往水面探,並牢牢攫住岩石。我探其形貌,細細觀察、領會時光的飛逝與佇足。
隨著開墾人口日益增多,在這風水地上,另建了二座伯公廟,皆坐落於老街溪岸邊,分別是水頭伯公廣仁宮,及水尾伯公福德祠。二處伯公廟並不在我的視線之內,坐在公園內的我,能在林木之間,見到橫亙東西的水泥高架路,以及跨越老街溪的紅色景觀橋。如果走過景觀橋,就能到達兩座伯公廟,而八字圳已不復存在了,人們就在伯公廟旁新建了象徵性的水流景觀。
老街溪沿岸設置了步道,可供散步、健行和騎腳踏車,我偶爾會看到人們的上半身在草叢之上移行,而有時會聽到林邊傳來鳥族的各種聲音。眼前有一顆樟樹生有五條樹幹,但已不再長出新綠,終年以黑褐色枝條示人。福潭宮後方隆起處植有幾株松樹,長年深綠。老榕樹的氣根離地僅兩吋,枝繁葉茂,兩隻松鼠從左到右行經專屬的高架路,十分自在。環顧四周,一些片段過往自憶海中湧現,我若有思又似無所思。池中大鯉魚突然翻騰,掀起一些汙泥,我瞥見橘紅色尾鰭似乎有些斑駁,那是歲月經過的痕跡嗎?
日光穿透葉隙,群樹之間仍有一片留白,喜鵲展翅由西向東嘎嘎凌空而去。
中華副刊2018.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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