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盛寫作私淑班

22,042愛的鼓勵 66訂閱站台

 

    為了愛看漫畫書而挨打挨罵，在「古時候」恰如吃飯喝湯，尋常；尤其是男孩子，更尤其是被期望升學到頂端的男孩子。小學升初中，再升高中，都要會考，考上了大學才算達頂，古時候沒幾個家長會要求兒女讀研究所。

 

然則古時候到底是何朝代？概約說吧，依「草莓族」的標準，對蔣介石蔣經國的電視轉播訓話有深刻印象的人所處的時代，就叫古時候，距今三十年以上。

 

    最好是啦。我認識的人，凡「七年級」以下的，語言總是怪怪的，有一個還曾這樣問：您在古代有穿過功夫裝嗎，像古裝電影裡的那種？我答沒有。彼一臉欠揍樣曰：唉呀唉呀您是古時候的人怎麼沒穿過呢好奇怪喔真的好詭異喔。他的運氣不錯，我這幾年慈祥多了，咬牙切齒之際也不會罵人。

 

但是，古裝個頭，奇怪個頭，詭異個頭。

 

魔鬼黨的大頭領是秦將軍，忘了他結局如何，四郎與真平究竟戰勝否，也無復記憶，唯哭鐵面笑鐵面二要角仍印象深刻。我說的是非常奇怪的非常詭異的比我更古時候出生的葉宏甲的漫畫《諸葛四郎》；想起被問功夫裝，餘悸搖神，所以一句話用了五個「的」。您聽不懂就該發揮想像力或查看鼓歌網站，兩千年前的詩經，現代人也看得懂，唉呀唉呀怎麼數十年前的事聽不懂呢好懶惰問喔真的好沒意思喔。

 

學校老師與家長都嚴格注重學生課業，見到漫畫週刊立即沒收，其實也很沒意思。一星期才盼到那麼數頁，輪流傳遞，快快翻閱，每回盡於緊要關頭出現「待續」兩字加兩驚嘆號，若背運被師長逮到，驚嘆號還會出現在雙手或臀部上。我有次月考成績退步，父親認定是被漫畫所誤，罰跪，之後正式告別妖蛇團山嶽城金銀島。但一點不怨懟。我們這世代，絕大部分頗知自重敬長，明白大義。你要學好榜樣，可別一切以錢權為評價標準，所以，莫學那些「中晝偷掠雞」明明白賊、且都死不認錯的人，例如，總統們。

 

地球真是圓的，轉明轉暗，人事亦如斯。如今，漫畫書的讀者，老中青少皆有，當年打小孩的人一樣愛看。我健行雙北各區，常見大人小童並列坐鎮漫畫租書店內外椅上各自練功；書店形式泰半與昔時類似，燈光較亮、選擇較多而已。

 

一初中同學，畫漫畫兼開租書店，年收入百萬元，彼賢喬梓正是時代價值觀大改變的好樣本。少年時，漫畫使他的頭成為木魚，其父動輒念經敲之；去年我到台南拜訪，老伯戴著老花眼鏡在專心做功課呢，課本是《魔法少年賈修》，作業題目是〈企圖讓魔界的魔鬼完全消失的始作俑者〉。老伯身旁另有「新的守護者」，也就是能阻止五大災厄降臨世界的「幻神戰士」。

 

於我而言，感覺那景象近乎目前流行的「穿梭時空劇」劇情，人可以從現代直接轉頭回到古時候，也可以從古時候直接旋身跳入現代。這古時候可不是三四十年前，是真正清朝明朝什麼朝的好奇怪喔真的好詭異喔的古代。唉呀唉呀您聽懂沒有呢？

 

─中時人間副刊2013/07/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