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盛寫作私淑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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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莫尼雅口齒不清地背誦著：父母呼，應勿緩。父母命，行勿懶。父母教，須敬聽。父母責，須順承……。她有時停頓下來，那是因為她的眼神被旁邊玩鬧的同學所吸引，一會兒忍不住也跟著笑了出來，老師趕緊把她抓回來：「『須順承』再來呢？」小莫尼雅的微笑還掛在臉上，注意力卻在回來的路上不知跑哪兒去了。
　「須順承……須順承……」
　「再來呢？『須順承』的下面是什麼？」
　背誦是不能看書的，小莫尼雅的腦袋一片空白。
　「須順承……『須順承』的下面是……老師，我忘了。」
　小莫尼雅黑又亮的大眼睛露出無邪又無辜的表情，轉頭望著老師，對自己的不專心一點兒也不感到羞愧，而對將自己綁在座位上的那堆密密麻麻陌生端正的黑色印刷字，也不曾想過疑惑。因為這是剛上小一的小莫尼雅每日必背的學校功課之一。
　剛開始時，老師看著小莫尼雅因分心而產生的微笑，讓她想起自己的小時候，在像小莫尼雅這樣的年紀時，放了學，回家把書包一放，就跑到田埂邊上去集合。有人已經先開始了，從圳溝裏撈到的幾隻大頭細尾小蝌蚪，被放在雜草堆上的芋葉裏，陽光斜斜照進芋葉來，是好漂亮的半透明的綠琉璃，葉緣被竹林那端吹來的風輕晃微動，裏面的水和蝌蚪也閃動出粼光，黑金，黃金，亮銀，在翡翠的大盤子裏推來擠去。有人從頭頂上丟了顆龍眼籽下來，攻擊開始了！她必須趕緊找地方躲藏，同時決定自己要依哪一邊，選錯將軍有時會被丟得很慘。她想起曾經被龍眼籽丟到眼睛，眼睛差點兒睜不開，還痛了一整晚呢！摸摸眼睛，順手將頭髮搆到耳後。小莫尼雅皺著眉頭苦惱的模樣，曾經讓她心疼不捨。她忘了那些小蝌蚪後來怎麼了，不過攤在桌上的那堆ㄅㄆㄇ小莫尼雅卻不能不管。
　老師也不能不管。她必須快速消除小莫尼雅臉上的笑容，因為再過十五分鐘，她的家長就要來接了。
　今天小莫尼雅的祖母還特別來電話交待，說她爸媽晚上要帶小莫尼雅去餐廳吃飯，是好不容易才訂到的位子，「遲到十分鐘，餐廳就會取消資格的。」她也怕呢，好不容易才升為正職，只要學生家長一抱怨，資格很容易就被取消，淪回代班老師，然後班次漸減，接下來；她不敢再想接下來會怎樣，今天小莫尼雅的功課就剩四句。
　莫尼雅，父母責，須順承。「冬則」怎麼樣？
　「冬則……冬則，溫！」
　很好，「冬則溫」，那「夏」呢？
　「夏……夏……」連ㄈ跟ㄏ、ㄛ跟ㄜ都分不清楚，小莫尼亞哪懂得這書上的規矩是什麼意思？夏則清，記住囉。幸好學校的老師說只要背起來就可以。還有七分鐘。小莫尼雅，只剩二句。
　

─2011.04.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