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9月初,利用暑假打工賺的錢,找tombird學長陪我到登山友買了一顆Karrimor的大背包,花了4000大洋,對於當時身為窮學生的我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同時買了指北針、綁腿,加上先前添購的爐頭、睡袋跟登山鞋,一個「爬山的人」的基本行頭就齊備了。
這顆背包後來陪我走過數次霞喀羅古道、兩次大霸北稜、兩次萩岡斷崖、北一段、馬布谷、嘉明湖……,還有好些中級山。
當初之所以積極地添購背包等裝備,是因為小伍轉錄了一篇交大ccma(小馬)學長要在中秋節開雪劍隊的文章,雖然除了雪山其他山頭都沒聽過,還是很興奮地報名了。如今想來這支隊伍陣容真是堅強,除了小馬學長還有許功憲學長跟孟琬瑜學姊;然而當年除了聽過許功憲學長曾背了9顆蘋果上聖稜線外,我對他們的「底細」完全一無所知。就在出發前一週,鼎鼎大名的921地震發生了,中橫大坍方,雪劍隊也理所當然地取消了,我原本期待小伍與小馬組合下的菜單也無緣得見。
當時真是悶得可以。這還只是個開始,往後我報名的有雪山的隊伍,沒有一支踏出過校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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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想到了棣慕華鳳仙花,以前從來沒有人報導過在觀霧地區以外的發現記錄。原本想找nature學長一起去作調查,但是nature一直勸我,地震剛過不要上山。
所以我只好跟我的金勇125一起上山。當時新竹山區受到地震影響並不大,新竹市到清泉的縣道以及清泉到石鹿部落的產業道路都沒有嚴重坍方。第一次只帶了一天的食物和水就上山了,一路走到崩壁高繞點,上切到古道的另一端便折返了。
第一次調查既無文字亦無相機記錄,在沒有規劃的情況下,只能視為確認路況的探路。回來後躺在社窩裡翻了幾本自然類的雜誌,鎖定特生中心發行的「自然保育季刊」作為投稿的對象,仔細研究保育季刊要求的格式以及以往投稿的人們都寫些什麼。按照上次走過的印象,我估計完整的調查需要三天的時間:第一天到高橋紮營,第二天輕裝往石鹿大山及白石方向來回,第三天下山。
一週後我又上山了,一樣是我和金勇125,幸好大四課比較少,我才可能如此恣意妄為。在石鹿部落取過水後,往高橋出發。高橋的棣慕華鳳仙花是古道沿途數量最大的族群,因此我打算在附近仔細搜索。當時只知道有羅山林道而還不知道根本古道的存在,因此往羅山林道走了一小段,不到十分鐘後,就再也看不到棣慕華鳳仙花了。折返後時間還早,便決定往高繞點前進並且紮營。營地有兩株高大的青楓,星狀的葉子很是漂亮。
第一次獨自一個人在山上過夜,說不會感到害怕是騙人的。當時心裡最擔心的當然是“好兄弟”,不過一個晚上過去了,除了黃嘴角鴞以外似乎也沒有其他的聲音。
第二天越過高繞路後,鞍部以前,有一個很小的棣慕華鳳仙花族群。到了石鹿大山登山口,心想沿線稍微離開古道的地方也許也會有其他族群,便決定往上搜尋。十分鐘左右翻上稜線,稜上有棵胸徑將近兩米的大鐵杉。除了紅檜以外,我很少遇見這麼雄壯的巨木,而且非常奇特的他不偏不倚長在稜線上,因此攻頂石鹿大山的人們必須踏著他的腳板往上走。往石鹿大山的路比想像中還遠、還陡,兩旁盡是箭竹或瘤足蕨,幸好沒下雨。終於到了三角點了,路上沒有棣慕華鳳仙花,山頂也沒有展望。
花了這麼大的力氣卻沒有斬獲,心裡滿是不甘,試著往一條支稜下切,稜上盡是松針鋪地,喜濕的鳳仙花當然不會出現。不知不覺中下切超過了一百公尺。爬山時有一個壞習慣,至今仍無法完全改過,下坡時覺得輕鬆便不知不覺中衝過頭,發現走錯路時又懶得上坡往回走。尤其獨行時沒人提醒我,這樣的錯誤便更嚴重了。我異想天開地往北邊腰繞,試看看能不能回到古道上。
結果當然是徒勞的,完全沒有路跡,而且越來越難走。最後不得已了,只好試著往上爬,看能不能回到山頂。往上爬當然也沒有路,也沒什麼樹好抓,最多的是芒萁,不過至少離山頂比離古道近一些,大約將近一個小時,我回到了稜線上,離三角點大約一百公尺之遙;還在一個途中的小坳谷發現了很小的一個棣慕華鳳仙花族群。已經浪費了太多時間了,快步回到古道上。一直走到快到白石駐在所之前的小溪,上回發現黃花鳳仙花的地方,不過只有從越稜點到楢山駐在所之間的一個山坳有一小片族群,此外再無所獲。
不知掌握時間的結果就是要付出摸黑的代價,開始往回走的時候已經過了三點了,即使回程拼了命地衝,在高繞處之前還是天黑了,幸好帶了頭燈,然而有些路段仍然不好走,路跡很難判斷,有時候好像到處都是有人或動物走過的路跡,有時候看不清楚腳下究竟是一片平台或是踏空,只能慢慢嘗試。最後終於在晚上8點回到了營地。我第一次瞭解摸黑走夜路的感覺。
在沒有預期的狀況下,受到驚嚇多少是有一些的吧,我想。我在筆記本上寫了一些給kello的話,大抵是今天的狀況十分驚險,而我幸運地從鬼門關走了過來。
如今想來當初真是膽大妄為。雖然後來從一些山社的訓練課程及野外調查的經驗中學到,當天的錯誤是可以避免的,然而當時真的是什麼都不懂,關於山的面貌。如果現在有個像當初的我一樣的人跌落了山谷,現在的我也許只會罵他活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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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的調查因為缺少照片,因此10月又去了兩趟,補拍了一些照片,當時已經是花季末期,更多的是輕碰就會彈開的果實了。這次終於發現了當初在白石駐在所附近走叉的路,原來在快到駐在所之前約半小時,有一條叉路,往上的才會經過白石駐在所,往下的則快到吊橋之前約20分鐘,才又與經過駐在所的路會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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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退伍之後的暑假,我到福山協助永久樣區的調查,遇到小欣、聲銘、watan(一位泰雅族巡山員,他自己都很逗趣地把名字寫成漢字的「瓦蛋」)、阿國等幾位林務局的大哥,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聲銘(或小欣,記憶已經模糊了)問我:你以前是不是寫過一篇棣慕華鳳仙花的文章,投稿在自然保育季刊?
當時的心情就像作壞事被捉包一樣,沒想到那篇文章竟然真的有人看,還記得作者的名字。很緊張地問是不是文章裡有任何問題,不過聲銘(或小欣)只說沒有。也許是寫得太糟了,只是不好意思當面批評吧。
其實在2001年的時候,我和聲銘大哥就已經有過E-mail及電話的往來了,當時因為聽說林務局計畫將霞喀羅古道規劃為國家步道,有一群關心這條古道的都不希望他受到任何人為的破壞。透過琬瑜的介紹,我向聲銘大哥請教了幾個問題,可惜後來便回高雄當兵去了,只能透過琬瑜陸陸續續捎來的E-mail瞭解霞喀羅又變成了什麼模樣。不過在福山的時候,我竟然完全想不起來,他是我當初通電話請教問題的聲銘大哥。
福山的故事是另一個有趣的片段,我在這裡認識了一些有趣的人,其中有些是透過大木屋裡的留言簿。也許以後有機會再慢慢介紹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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