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之漂流 A good writer is careful about detail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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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雨了！流淚的窗讓人又開始憧憬晴天的美好，假若沒有雨天又怎能顯示天晴光亮透明的質地。站在窗前這樣望著縹緲山景，窗櫺顧自淚流，作為房屋的眼睛，它總要比我早一步開始悲傷。

　  今天的窗汨汨淌起令人發冷的水珠，雨被放逐於外的狀態，使人感覺城市的雨勢似是被眾人低落心緒喚來的，這般執著綿密。於是，我又習慣性的想起你。
    

    你還喜歡望向窗口看雨、聽雨和雷鏗鏘鳴唱，並且立即寫一封書信，告訴我，這場酣暢淋漓的大雨，是這座天怒人怨的島嶼交織著過多人民吐出的瘴癘之氣，你會痛快地修文批判這天可憐見的國度嗎？

　  我還是習慣揣想你的心境。毫無縫隙，你我皆無法閃躲雨絲。雨很公平地鋪滿乾渴的泥土，我的城你的城，或許我這裡的鋒面先來，你那裡的低氣壓隨後即到。太過粗暴的雨彷彿不給人留下餘地，打在身上鑽咬著針刺似的痛，集體凌虐著心情惡劣或忘記攜傘外出的人們。

　  當我緩慢地走在雨中，想起有一次你在狂暴的雨天為我選購書籍，急急寄來我的城。在移動空間之際，你是否感覺到淋著雨、那沾黏在身體的濕衣甜膩的貼著胸膛，彷如我撫觸著你時所湧現的喜悅以及來不及捕捉的歡愉。

　  這些細節美麗如詩彷如夢境無盡纏綿，讓雨中的場所像是超越三度空間，將我潮重的腳步徐緩推挪至雨幕圍起的祕密時空，直到雨水模糊了視線，分不清親吻於面容的液體是什麼滋味。

　  這樣的雨和那樣的雨，都還始終不變地落在地面。我和你呢？我們被困在窒息的空間裡。還不如一滴自由奔放的雨。

   「山盟雖在，錦書難託。」雨呢？它自曉將前往的方向，從空中落下時，即便承載飽滿豐腴的水蒸氣，它仍要奮力一躍，直到與泥濘的積水混成一片，我和你呢？只能站在窗內，看著起霧的窗，以及窗外始終不曾停歇的雨。

◇

雨，在這一秒落下的剎那和更早幾個小時前的雨，是如此不同的潮濕。

那天也是雨天，在廢棄鐵道的石子路上，我們一格一格走著枕木，踏過深淺水漥，你的肩膀大半都淋濕了。這樣和那樣的失意，在這個雨天流進了心裡，我很歡愉，它沒有選擇在眼眶停留。

你我各自撐開的傘，走往了相反的方向。

不發一語，你頭也不回的消失，在夜闇路樹掩映的人行道盡頭。微駝的背影說明了許多不解與諒解，該說的不用贅語，你一定能懂，說得再多，也難以改變沉默。

    發動引擎，按下雨刷，忽然朦朧的視線都明亮起來。雨滴成串滑落在車玻璃下緣，然後是更細微的針狀雨絲，一點一點模糊了遠去的車燈。將車靠在路邊，閃著雙黃燈的車子裡剩下我一個人，呼吸變得濃重窘迫，所有的口氣都被封鎖在車子裡，你我的歡喜悲傷在雨中分隔成不同的宇宙。

    往日的細瑣枝節就這樣暫停在這個雨天，隨著雨刷一左一右的揮手道別了。

※    原載於自由副刊940216，980130修正

※    圖說：窗外的雨景，我的小盆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