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310
高速的攝像鏡頭捕捉快速的身影,人們,視之為慢動作
陽春麵的市井愛情見證單純的情義,人們,名之為無價情
什麼樣的絕對,襯托出何種的相對?
單一認定與多元對比之間能夠碰撞出多少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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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幾天身體透過一些症狀傳遞了某些訊息給我,像要告訴我一些我其實沒有注意到的事情。
約莫到子夜,身體的某個部分總會出現一個小小的像被蚊子叮咬的丘疹,孤伶伶地浮現出來,牽扯著我的注意力。然而,每當我意識到這樣的一個小小丘疹,時而輕叩,時而抓搔,試圖降低那個丘疹伴隨而來的深層搔癢感之後,那個孤伶伶的小丘疹似乎就會呼朋引伴,在她附近會開始像雨後春筍般地冒出更多的小丘疹,接著,就該說是野火燎原一樣地迅速合縱連橫結盟成一大片的丘疹台地,而搔癢感當然,也隨著這樣的據點擴散蔓延開來……於是,一整夜,如果有台紅外線攝影機記錄著我睡覺的姿勢,可能就會看到一個因為身上的溫度愈來愈高導致紅色顯影愈來愈大片而且不斷扭動的身軀,揮舞著雙臂抓撓著軀幹四肢,輾轉反側。
這情況到了白天就好多了,基本上是可以說在白天根本看不出來晚上的我像一尾即將被燒紅的蝦子一樣在平底鍋一般的床上不斷地跳躍,除非,有人得到我的允許在我的手臂內側細細找尋前一夜激烈翻騰之後的隱隱痕跡。
我問著自己,吃了什麼?其實也沒有什麼特別。我們家吃的東西滿簡單的,青菜豆腐,蔬菜水果,要說有那種容易導致過敏的食物也沒有,我爸媽也都好好的沒事情。而且,我的症狀是有時間性的,每到了子夜前後,就,剝剝剝剝,像爆米花一樣地開始,然後碰碰碰碰,在日出之前煙花一般地燦爛結束。
跟一個在準備中醫師考試的朋友描述了自己的症狀,也給了她一個自我的診斷,我告訴她,最近長風疹,然後,她想了想,丟回了一句,『肝是風』,接著,一切像是豁然開朗一樣,我找到了我的身體要告訴我的事情了。
肝為什麼是風?就像心為什麼是火,脾為什麼是土,肺為什麼是金,腎為什麼是水一樣都不是我能解釋清楚的,但是,就算不能解釋清楚也不妨礙我的相信。我就是相信那個老祖宗說的肝是風,那是一套理論基礎,而如果我願意循著這套理論去思考,就可以找到我相信的解答。
如果,風疹,是因為肝的原因而起,那表示,最近我的肝可能有些狀況想要讓我知道。於是,開始回想自己最近是不是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情,想著想著,發現自己從上上個星期開始,就在生氣著一件事。一件挑戰著我的信念的事情。本來,那樣的一件事我以為我已經好了,不氣了,不過,顯然地,我還沒有放掉。接著,上個星期又發生了另一件類似的事情,用著不盡相同的方式但同樣繼續地挑戰著我的信念。於是這兩件事情綑綁在一起,那天晚上,上揚的火氣讓肝送來了她第一個提醒,丘疹一顆。
那樣的火氣,來自工作場域裡頭不同信念的同儕間充滿不信任的隔閡所產生的對話。是的,在這樣的工作領域中,就算我沒有去挑戰其他人的專業,卻不能保證別人不會輕視我們所受到的訓練,尤其,在我這樣的一個不在乎也不強調權威的外表之下……沒錯,在這樣與人工作的環境裡,人們,很自然地就想要去找出問題所在,而這樣的尋找,通常是找個人來承擔問題,彷彿,只要把人貼上問題的標籤,然後把貼著標籤所謂有問題的人隔離之後,所有的問題行為就能迎刃而解,好像是找出一顆爛蘋果之後,就可以確保其他的蘋果是好的,不會被爛蘋果傳染,所以就可以永保新鮮。
我不知道蘋果的保鮮是不是真的可以用這種方法,雖然我相信時間到了,蘋果要爛還是會爛掉,不可能永保新鮮。但是,重點是,人,不等於蘋果,猶如人不等同於問題一樣。
人和人之間的關係可能會出現狀況,人和人互動的時候的行為可能會有所偏頗,但是,這並不表示人就是問題呀!而且,就算是關係出現狀況,行為產生偏頗,造成這個現象背後的因素是什麼,大家是不是有想過?
以兒童虐待為例,普遍的狀況就是去指責造成兒童受虐的加害人,責問他們怎麼可以這樣?有沒有人性?有什麼資格做人家的父母諸如此類的道德要求。但是,如果回頭想想,有時候,或許為生計操煩,或者要照顧其他生病的家人,也許是自己生病了卻沒辦法得到應有的照顧,甚至,自己都隨時有被暴力威脅的危險的時候,是不是還可以設身處地地去好好想到那小小的孩子的哭鬧可能是因為肚子餓或者是身體不舒服?尤其是,當孩子什麼都說不清楚,就只是放聲大哭的時候,我們的耐心可以被測試到什麼程度?
大約在半年以前,在HBO看到一齣他們的自製影片熾烈心靈(The Fever-A Personal Awakening,由夜戀《Evening》的女主角之一,凡尼莎.蕾格烈芙《Vanessa Redgrave》飾演那個到一個不知名國家卻生了一場大病之後的女性,她面對所謂道德,所謂標準的省思與個人覺醒),裡頭有一段話,到現在,還深深地鑲嵌在我的心坎上。她的大意說:
關於第三世界國家和我們的生活水準的差異,我們是怎麼看待?或許你/妳會說,今天我努力工作,所以才掙得這一切,我享受我的努力,這有什麼不對?但是仔細去思考這樣的邏輯,難道,第三世界國家的人,就不努力工作了嗎?他們一天工作可能超過十八個小時,一個月工作三十天,但是賺的可能就只有十幾塊錢(美金)。如果以工作來衡量所得,這樣的標準,對他們來說,絕對不公平。那究竟是什麼,讓他們是他們,而我們還可以在這邊以為我們是什麼?
階級。這個世界上無所不在的階級。這個打從一出生就讓人不平等的階級。出生在已開發國家的我們,和第三世界國家的人從一出生,就已經在不平等的基礎上。那麼,誰還能告訴我,什麼叫做平等,什麼叫做應得?
想想,如果,我今天不是我,我今天不是出生在這個我常常會抱怨爸爸不太進入狀況,媽媽太想控制所有的相對穩定家庭中;如果,我爸媽沒有辦法用著他們的穩定收入來挑選一個適當的環境撫養我長大,讓我不必協助負擔家計而可以專心在課業上,而且在我有些吃力的高中時代仍有餘力請老師來教我數學讓我不會太早否定自己的能力,那我,是不是還有機會考上大學?是不是還有可能累積出這後面近二十年的謀生技能(弔詭的是,這樣的謀生技能是在太平盛世才能用耶,假設是在戰亂中,我的專業有什麼用處?安撫人心?或許可以。但是,我能不能靠安撫人心填飽肚子呢?嗯,好像也有可能,就看有沒有人願意拿青菜蘿蔔來跟我交換一個小時在戰火下的抱怨。只是,如果連逃命都來不及了,有誰還會去抱怨配偶出軌孩子不愛唸書只愛上網)?
我會不會像是一些客人一樣,就算不願意,卻也不得不去找個人在一起,只是為了交換有個地方可以住,讓自己不會餓肚子?那如果我有個女兒,被天殺的那隻豬欺負了,但是離開他我們母女就得淪落街頭,可能會讓更多人欺負,那,我要不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女兒跑來跟我哭訴的時候,我能不能不狠著心告訴她,把拔要怎樣不要反抗,因為把拔一不高興我們可能都得挨揍,而且可能都會被揍死?當事情被學校老師發現,女兒被帶走的時候,我可不可以不鐵著心告訴社會局的社工,我不要這個女兒了,因為她說謊!她破壞了我們這個家!但其實只是為了確保女兒在政府的保護之下可以有另外的機會與可能?
每個故事背後,或許都有那不足為外人道的來龍去脈。當我們拿著自以為是的社會道德標準(這裡我還沒討論所謂的標準到底該由誰來定呢),去檢視所謂的問題,迫不及待地幫故事的主角分類,在他們身上貼標籤的時候,那樣的來龍去脈,是否,也該去好奇一下,了解看看?
那天,在疹子出現之後的第三天,我的朋友,聽著我忿忿說完讓我發火的事情之後,拍了拍我的肩,笑著歡迎我回到人世間,因為,這些理念的衝突,這些對人的價值信念的衝突,原本,就是生活中會面臨到的挑戰。她淡淡地說:「妳還得繼續修……」
聽了,反射性地,就想要辯駁些什麼,但卻也突然意識到,我的大動肝火,其實也就表明了,離那不動聲色,平心靜氣,還是有那麼一大段距離。
所以,是還得繼續修,修這,人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