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說:據說,午後常有雷陣雨。私心期待在爸爸曬書的這段時間,陽光可以燦爛一點...不知道你們有沒有發現,即便是透過影像的傳送,陽光的耀眼,依舊,炫目。
20070629
「妳的東西都歸類得整整齊齊的呢!跟我一樣,我喜歡把東西條理分明地整理起來……妳的金庸我有幫妳留起來……考大學的準考證、考研究所的準考證、國中的成績單、畢業紀念冊、還有那些信,我可以分開的,都一張一張地幫你攤開『烘』乾……喔,妳碩士論文的磁碟片,我也拿去太陽下面『烘』乾……」爸爸像是在報告善後處理狀態一樣地告訴我,那些東西他已經搶救起來了。
「『烘』乾?爸~~磁碟片不能用『烘』的喔!放在外面讓風自然陰乾就好了啦!」
「對呀對呀!就是讓『ㄏㄨㄥ』吹乾呀!『ㄏㄡˇ ㄏㄨㄥ』吹乾……『ㄏㄨㄥ』啦,『ㄏㄨㄥ』乾……」急切地解釋著自己用的是對的方法,不斷地,爸爸用著台語跟中文重複著『ㄏㄨㄥ』的發音。
「呵呵呵呵,喔,我知道了啦!哈哈哈,知道知道,你拿去讓風自然吹乾了……」電話這頭的我,笑了,只是,笑中,對自己大意微微地責備了一下,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忘記爸爸的中文發音?那一直以來就是爸爸說中文的方式呀!台灣國語,就是他呀!怎麼會忘記了呢?
「嘿啦嘿啦!『ㄏㄨㄥ』乾啦!只是,妳的相片,小時候的,好多相片都泡水,還有國小國中的畢業紀念冊,沒辦法了……就屬妳的東西災情最慘。媽媽負責妳的房間,我負責地下室,可以保留下來的,我都盡量保留了……」繼續,爸爸跟我說著哪些東西得要有心理準備,再也看不到了。話風一轉,他有些懊惱帶點哽咽地說,「我,我沒辦法幫妳保存妳的那些東西,實在是,我真的很……」
隨著爸爸的細數,聽著,感覺跟著有點沉,有點複雜,有點糾結,有點不知道該怎麼去描述。想像著自己的童年過往一張一張漂浮在河面上,緩慢地從我的眼前漂蕩而過,然後,逐漸模糊了的視線,再也看不見那些一朵朵的笑靨重現。
悄悄地吸了一口氣,按了按眼角,換個語氣跟爸爸說,「沒關係啦!沒辦法的就沒辦法了啦!……不要太累喔!東西慢慢整理,要多多休息!」
「有啦有啦!我都慢慢整理,一邊整理一邊看妳以前的東西……」
(大驚!)「啊?你看人家寫的東西喔?不要啦,拿去風乾就好,不要看啦!你看些什麼?」心臟差點從胸口跳出來的我,趕忙地請爸爸視而不見,有些東西,我並不期待他們看見。
「……啊,就是那些雜誌啊,雄女青年呀!其實,寫得還不錯耶!」沉吟了一下的爸爸輕描淡寫地說著自己看的只是無關痛癢。
「喔?」雖然帶著狐疑,卻也不想細究,看了,也就看了,心照不宣,其實是最近學會的體貼。「真的嗎?我連那個都留下來了喔?哈,都忘記了!雖然其實根本沒有我的文章在上面……」嗯,沒錯,在那樣的年輕裡,訴說著自己心底陰鬱的的掙扎的文章似乎才是主流,我呢,嘩啦啦啦的陽光燦爛對眉頭深鎖的編輯們來說,太刺眼太不真實也太不文藝。
掛上電話,心頭的紛亂,因為接連而來幾天的研究變項分析與實習課程帶領(註3《註4》)而被我強壓到角落去。然而,當結束了這一個星期的兵荒馬亂所導致的頸項僵硬以及因為飲食不定時所引起的輕微胃脹之後,浮現腦海的,便是那一幕接著一幕的過往。
那個穿著內衣內褲抱著彩球瞇著眼睛揚著嘴角掛著酒窩嘻嘻笑著的小女孩哪裡去了?那個將拳頭懸在腰間(儘管她並不知道為什麼要擺這樣的姿勢)一邊朝著鏡頭呵呵笑,一邊緊張地準備在聽到那好大的一聲「碰!」就得要跨出左腳努力向前跑的飛躍小蘋果(註1)還在不在?那個耍神秘只肯探出一顆頭卻不肯下車跟其他家人在阿里山小火車前面合影留念的懶惰小朋友是不是依舊懶惰著?國中那年的清境農場,那一群排排站搶著跟老師照相比高的青春期;合唱比賽優勝時搶著捧獎盃的暗自較勁;高中校慶穿上樂隊制服的忸怩羞怯;文化盃合唱比賽、東方之夜話劇表演(註2)、土耳其新加坡二十一天長征、二十歲生日寢室派對、叫不出人名的大學同學合照、屁股長蟲不斷蠕動和同學交換一些完全不明白到底是什麼意思的眼神密碼的大學畢業典禮、港澳四日遊、新加坡再次行走、總算可以叫出名字的研究所同學合照、研究所畢業典禮……都還在嗎?
曾經以為,只要我願意,拿起紀念冊,一通電話,就可以知道那個我在Goole上面偷偷鍵入十數次,在上百頁的同名同姓中逐一過濾企圖找尋的那個人現在到底過得好不好。就算,沒有了國小紀念冊,還有國中紀念冊可以查……原本一廂情願地相信,把私密寫在日記裡,藏在爸爸媽媽找不到的地方,那樣的秘密,就可以永遠成為秘密,不會被發現……一直天真地想像著,雖然沒有人要出版我的小說,只要我留著,有空的時候回頭翻翻,就會是一種樂趣……
不過,就像相信樹其實可以一直活下去永遠不會死一樣,這些的相信,某種程度上,都得要許多外在條件的配合。樹,要活到百年,其實,也不容易。首先,得發芽。發芽之後要能長大。長大之後要不被發現或者被發現了也因為沒有經濟利益而不被砍伐。留下來之後還得要抗蟲害抗火襲抗水患抗風抗雪,在天地之間爭取自己生存的小小空間……於是,那樣的大樹,那樣活了上百上千年看盡人世滄桑變化的大樹,才得以稱神……
回過頭來,以前逛古董家具店的時候,常常對美國超過三四十年就稱為古董的東西感到嗤之以鼻,這些東西,我們多得是,哪是什麼古董哪?真沒文化!
而當自己悉心保存的記憶因為不可抗力的外在因素而向我揮手道別之後,才比較深切地體會到,有些東西,不是我們花了心思細心呵護就可以長伴左右。該來的,自己會來,抗拒排斥堅持抵禦也難以擋住;該走的,會被帶走,哭天搶地嚎啕吶喊也無法留下。
回首這一生,老天其實很疼我。怕我吃苦怕我難過,每當祂要帶走什麼的時候,總會讓我可以用一種比較抽離的狀態去面對,祂給了我十足的空間距離跟時間間隔去處理去沉澱。這場突如其來毫無預警的『單一家戶水患』,一直讓我覺得,或許,是老天給的什麼線索,應該,不會只是同意我去買新的家具而已!從有形到無形,從形而下到形而上,從世間法則到出世間法則,從知識到智慧,在人生交叉的關口,一場不能定位成天災的『自來水患』,沖出了一個又一個我暫時無法有任何答案的問題,學會的是,接受發生,感覺變化。哪天,等我理解了這中間的微細精妙,有機會的話,再來分享我的體會。
結束文章做最後的檢查編輯之後,突然想起了爸爸那天的話。
「妳什麼時候回家?」
「年底囉!跟老師說了年底!」
「好啊好啊!到時候,家裡應該已經整理好了,妳剛好也有個全新的開始!」
^_^
來,唱歌!萬芳的,一切如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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詞、曲:陸泓宇 編曲:包小松
一切的感動在我心頭 最值得等待是你的雙手
生命的花朵總有起有落 我慶幸你並不曾離開我
你總是輕輕柔柔的對我說 不用去害怕未來的寒冬
就算是人生有再多的折磨 你將會緊緊守在我的身後
直到黑夜暗走過
沒有什麼更好的語言 能形容我現在的感受
寂寞不再困擾著我 我的心已經足夠
把自己交給我自己掌握 去面對這如新的生活
陽光燦爛的街頭 明亮依舊
是你給我一個彩色未來 讓我擁有自由的天空
我將擁抱這新的世界所有 迎向美麗的人生
趕走心裏憂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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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有個幼稚園老師曾經跟我說她好想咬我的小臉蛋,害我看到她就好害怕她會把我吃了。
註2:到底劇情是什麼我已經不復記憶,只記得,自己在學長姐的要求下,穿上了全身通紅的衣服,演了一開場的太陽。他們說,我是最適合這個角色的人選,因為,一顆頭,很太陽地奔放爆炸。
註3:帶了大學部的社會科學研究法實習,才發現,嘿嘿!原來,我學到的東西真的已經可以去教大學部的研究法了!呵呵呵呵,很有成就感耶!這幾年的書不是白唸的,套句美國的廣告詞:I do not go to Med. School for nothing. (我的醫學院不是唸假的啦!)把Med.拿掉,就是我的感覺啦!然後,下學期要帶大學部人類發展的實習,嗯,呵,搏鬥了沒有四年也有五年的人類發展課程(記得嗎,那個一考再考三考才過的資格考外加一聽二聽三聽坐了三個學期的同一門課程),也不可能是唸著好看的啦!套句朋友常說的話:沒有在怕的啦!
註4:不是標錯,是我覺得注釋3要放在後面比較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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