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512
歷經三十個小時的折騰,被選擇地和兩個超過六十歲的媽媽聊著他們孩子的成就,驚訝於UCLA和柏克萊大學於舊金山與台灣的廣大校友群,密集地看了K歌情人、幸福來敲門、夏綠蒂的網,扛著超過八十公斤重的行李,終於,再度踏上了這片土地。迎面而來的是陌生卻又熟悉的溼度,隱隱的一層濕氣籠罩在皮膚表面,像是睽違已久的老朋友,迫不及待地蜂擁而出地來跟我打招呼似的。
一如往常,爸爸媽媽從一接我上車開始,就叨叨地數落著對方,誰怎麼怎麼,誰又如何如何,聽著,也沒聽著,看著車窗外面的節能路燈,張開扇貝般的羽翼歡迎著歸鄉的遊子。喜歡鬥嘴的爸媽,總能在我轉換話題的時候適時接上,也能夠毫無阻礙地再把話題轉回到對彼此的抱怨,在心裡笑著,哎喲,如果我以後的客人知道我的爸媽可能還是會這樣吵吵嚷嚷一輩子,然後遇到需要一起商量的事情的時候又可以恢復理智相互討論,不知道還會不會願意來找我當他們的治療師?如果,連我的爸媽都覺得像我這樣單身一人才更自在的話,我該怎麼去讓別人相信,就算待在婚姻裡頭,其實,還是應該可以有機會兩個人一起自在的?
是我這個單身的例子太過正面了嗎?那,或許,得不時地唉唉叫一下一個人也不盡然像是大家想像的那樣毫無缺點的呢!像是,超過八十公斤的行李,就得自己扛(有啦!前往DSM國際機場的時候,學弟有幫忙扛上車扛下車啦!但是,在領托運行李的時候,就得自己一個人,使勁地把行李從行李輸送帶上面拽下來),像是,燈泡壞了需要自己去換,車子出問題了得要自己開去找車廠送修,電腦壞了自己找人來修理然後順便偷偷學著怎麼處理,自己組裝書桌,自己報稅,自己鏟雪,自己煮飯,自己洗衣服,自己打掃房間,自己倒垃圾,自己跟自己說話,自己計畫著自己,一切的一切都得要自己來處理……有時候,聽見看見朋友們抱怨另外一半總是不做什麼或者做什麼都不合他/她的意思的時候,難免在心裡頭想著,有人相互幫忙做一些生活瑣事其實很不錯耶!這些所有的事情我可都得自己來的喲!羨慕單身?或許可以先問問自己有哪些習焉而未察的事情是另一半默默已經做好而不再需要我們去擔心了的呢!
不過,換個角度,延伸來看,好多事情,也不必然就真的是自己一個人可以完成的耶!
不知道大家搭飛機來來去去的時候,有沒有注意到地勤人員們的工作?這次,因為在舊金山轉機的時間比較久,有足夠的時間觀察飛機起降的時候地勤人員們如何作業,才發現,其實當一架飛機到點之後,地勤工作人員是各司其職地一擁而上,技術人員檢查著該檢查的機械,其他的工作人員,加油的加油,卸行李的卸行李,處理垃圾的處理垃圾,換餐車的換餐車,上行李的上行李,當然就更不用提塔台那些讓飛機安全起降的領航員了。只要任何一個環節出了問題,對某些人來說就不會是一次舒服的旅程,甚至有可能會釀成大災難……只是,搭著飛機出遊或返家的我們,有多少人會注意到在耀眼的機身帥氣的機長跟美麗的空服人員背後,其實,還有著一大群,頂著烈日,迎著寒風,不被看見的其他朋友,在他們的崗位上盡忠職守?就算他們領著薪水,但是,如果不是他們做好自己份內的工作,行李遺失,乘客餓肚子,飛航的不安全就有可能時時發生。
以往不在意的許多細節,因為這次的觀察,而有了一些感想。在服務至上,顧客第一的口號之下,我們,是不是,很容易地在某種程度上,忘記了對協助著我們的朋友的感謝與禮貌?
不過呢,呵,已經有人說最近的文章好像太嚴肅了一點,所以呢,就不再繼續討論下去啦……哈!或許是我的下意識對自己即將轉換的身分有著某些程度的焦慮,所以,把一些論文說理的東西激發出來,讓自己內心比較柔軟的部分保留在與熟識的朋友的互動之間。
那,不談嚴肅的話,就來聊天吧!嗯嗯,聊天喔!請把後半段的文章定位成聊天文章,無所事事,言不及義,不用太認真思考所謂的學術價值,呵,對啦對啦!休假的時候就是不想花腦筋啦!所以,記得喔,是聊天文哪!
話說,在麥當勞叔叔跟我握握手恭喜我通過計畫書口試之後,其實,面對著的,是其他口試委員接踵而來的建議。大鬍子希望我思考之前學習過的家庭研究相關理論來擴充我的理論架構;招才貓希望我能夠以一個婚姻與家族治療師的角度出發去思考婚姻治療師如何服務家族企業的成員;另一個指導教授(記得嗎,我還有個專長在企業領域的協同指導)希望我可以再多涉獵一些關於家族企業文化的文獻資料;主要負責研究法的老師則是建議我找尋不同的可能變項來增加資料的解釋能力……然後,大家共同的建議是,我得去找個專業的編輯來幫我重新潤飾我的用字遣辭。
麥當勞叔叔在將這些老師的建議交給我的同時笑著說,他覺得我不只有個協同指導,口試委員們的建議讓他感覺到我好像有著五個指導教授,每個人都有著各自的喜好,也希望我能夠去符合他們的要求……不過,最讓他難以致信的是,其他老師竟然會要求我去找個專業的編輯校稿人員,因為,他不覺得自己看我的文章有困難,他說他可以清楚地跟著我的思維脈絡走而不會在文字之間迷了路……當他笑著搖頭表示著自己的訝異的時候,我在心裡面偷偷地笑著。看不懂我的英文其實就是看不懂他的英文,因為,這樣的一個計畫書是經過不計其數的修改才成形的,而那中間,有好多的文字是來自於麥當勞叔叔的重新排列組合或改寫……或許,其他老師的這項要求對他的打擊比對我的打擊還要大,因為我本來就沒有期待自己的英文會有多麼順暢的構句怎樣美麗的辭彙,但是對他來說,用著母語,寫著學術文章三十多年,然後,經過他多次潤飾的文章還被要求再去處理一次?
呵呵,好想跟他說,沒關係啦!不是因為你寫的不好,是因為這計畫書是用我的名字出來的,所以,大家先入為主的觀念就會是「一定很難懂」,有了這樣的前提假設,不管是誰寫的,或許都會變成「真的不是很好懂,雖然已經開始懂一點……」
Anyway,當我問著麥當勞叔叔,依照口試委員的建議,他評估我大概可以在什麼時候完成我的論文通過口試的時候,他給了我一個大約的日期。儘管,那個日期比原本他樂觀的預估還要晚上一個月,但是卻也已經給了我足夠的提醒,是時候了,真的是準備離開的時候了!
於是,開始清算著自己戶頭裡的存款,盤算著可以先帶多少回家,留下的夠不夠那剩下幾個月的生活所需。老實說,我得幫自己拍拍手!五年之前拿出來的積蓄,五年之後,還可以帶差不多三分之二回家。當然不是說我克勤克儉挖樹根啃樹皮只花了三分之一的積蓄就在物價昂貴的美國撐過了五年,而是,我堅苦卓絕硬是纏磨著系上老師,要他們給我工作,讓我可以用美國人的錢拿美國的學位(這點真要佩服人家的慷慨大器,投資在外國人身上,讓自己可以在將來從世界各地回收更多的感激)。
哎喲,又離題了,反正哪,我呢,到了銀行,請他們開了旅行支票給我,讓我可以依照我娘的說法,帶回台灣,用現金存外匯來省手續費。
當銀行開出了旅行支票之後,我愣了一下,因為不是熟悉的美國運通,但是卻也沒想太多。台灣,跟外國人做生意那麼久,VISA的旅行支票應該也是可以收的吧?然而,當我興高采烈地捧著支票準備存入我娘的帳戶,讓她幫我投資理財(術業有專攻,投資的部分,我真的得說,不是我的長項,關於錢,我只知道要存起來而已)的時候,才發現,那個,呃,我們台灣的大部份銀行只收美國運通的旅行支票,VISA的旅支對他們來說,也是頭一回看見。
那跨國銀行的行員們拿著我的旅支東瞧西看,然後撥著一通接著一通的確認電話,好像人家VISA就不可以出旅行支票一樣。打心底,開始有著我可能需要把旅支帶回美國重新存入原本銀行然後再辦理轉帳讓所有的手續費都離開我的荷包的打算。果不其然,某家銀行告訴我們,這樣的背書轉讓可能會有著風險,如果銀行拒收這些轉讓給我娘的票子,我娘得跟我到美國去確認自己的身分。另一家銀行說,我可以開個外匯戶頭,但每張旅支的手續費為十五塊錢美金,我帶了九張回來,總共,得要付出一百三十五塊美金的手續費……哇咧!神經啦!一百三十五塊,三四個月的伙食費了耶!
於是,用美金跟我娘換台幣的計畫失敗。不得已,在即將屆滿三十五歲的關卡,不肖女又伸手跟我娘要了一些錢來支應在台灣這一個月的花費。
不過,故事還沒結束哪!因為,在那遙遠的大海的那一邊,有一道美麗的七色彩虹,勇敢的海王子……喔,不是啦!不是海王子的主題曲啦!是當我還在那遙遠的太平洋的那一頭的時候,就耳聞金融卡要全面換成晶片卡,只是,那時候鞭長莫及,又不能由親人代為換卡,所以呢,這次回來的另一個重要工作是,把身邊所有的金融卡升級。
當我帶著我的金融卡到銀行換卡的時候,行員以一種妳到底到哪裡去了的表情看著我,對他們來說,換卡這件事情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哪裡有人到現在,才拿著那個康熙乾隆時代的舊卡來換的?
解釋著自己長年在外的不得已,填寫著一張又一張的表格,努力回想著所有金融卡的密碼,可是,天知道那十幾年前我辦的第一張郵政儲金卡到底用著什麼樣的密碼(後來郵局的工作人員給了我一個提示,我才記得了那時候用自己大學入取科系的代碼當作密碼,呵!夠創意吧!只是也沒想到年紀大的時候會忘記哪!),誰又能記得在玉里的土地銀行開戶的時候又是哪四個號碼佔據了我記憶的一角?高雄銀行的?第一銀行的?高新銀行的(這家銀行還活著嗎?如果已經死了,我的錢拿不拿得回來呀?)?感覺自己好像跨越時空的古人,穿過了一道時空的閘門,一眨眼,來到了一個完全陌生卻又熟悉的地方。人們講著奇怪的話,問我:「小姐,妳的飲料甜度是一般嗎?」嗄?什麼東?「您想要幾分甜?」咦?不是只有牛排有幾分熟喔?連飲料都有幾分甜了?那幾分是幾分?
還好,小燕子依照著在她心目中對我的印象幫我決定了這跨越生命時空的第一道難題。她說,三分甜應該夠了!不只是夠了,還剛剛好!但是,另一個問題又來了,請問,我手中的鈔票,有哪些還可以用?
某家從台中發跡的茶飲店,在去年的類似時間,拒絕著我的鈔票,讓堅持回請小燕子的我尷尬地拿著鈔票跑回座位,再跟不停咯咯地笑著小燕子換了一張所謂的新鈔(其實人家我的舊鈔很新的呢!那是多年之前的壓歲錢耶!),幾年的時間,竟然就讓我的鈔票成為拒絕往來戶。所以,當我又聽說鈔票又換樣子之後,把皮包裡頭的鈔票掏了出來,一張一張地問著銀行行員,請問,這,還能用嗎?
2002年,離開台灣前往美國,經歷了一場又一場的文化震撼。2007年,整個將重心再搬回來之前,再次經歷另一場的文化震撼。老實說,恍如隔世。不過,會愈來愈習慣的!當我開始在大街小巷自在地扭著腰飆著機車『考察市政』的瞬間;當我進入公廁發現沒有衛生紙可以使用,得要跟同行的友人索取的當下;當我看著一群小朋友在家長的陪同之下,飛快地溜著直排輪的須臾;當我看到第一次見面的朋友們強忍著瞌睡蟲的來襲陪我在高雄美術館的夜空下聽著蕭笛演奏的剎那,我知道,會回來的,給足了時間,熟悉感會回來的……因為,這裡是,一輩子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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