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說：她是我的朋友。一開始認識她的時候，英文聽沒有，所以，根本不知道她是幹麼的，在學校做些什麼，有著什麼樣的職位，只是知道，她，看到我的時候，總是瞇瞇地對著我笑，耐心聽我說話，在我，還不會說英文的時候...
20070428
我想，我很難忘記，當我告訴她我的資格考終於通過的時候，她整個人鬆了一大口氣的神情。那燦爛的笑顏在星光中閃爍著耀眼卻溫暖的光彩。老實說，我很訝異她的反應。也沒有想到，真的沒有想到，我的資格考，對她而言，也是心中一顆遲遲不能放下的石頭。我，只不過是個研究生，一個來自台灣的研究生，一個在偶然的機會中與她相識結緣，然後偶爾聊聊生活的研究生。我們的領域是南轅北轍地大不相同。她專研動物病理，觀察顯微鏡下面的細胞超過二十六年；我著重家庭互動，聆聽家庭動力不過短短幾年光景。有時不免問著自己，到底是怎樣的一個機緣安排，讓我漂洋過海翻山越嶺來到美國中部的這個小鎮，然後，認識了她？
那年，我們都出席了在紐約舉辦的一個活動。她帶著她十四歲彬彬有禮的兒子（他是我成年以後第一個讓我不會感到害怕的青少年。嗯嗯，我很怕青少年耶！好怕被欺負……）坐在我的左側，整個活動下來，我跟她的兒子兩個人不停地打著瞌睡，有時候睡到一半，還會自動清醒，然後相視一笑，接著，又莫名其妙地失去意識。在朦朧中，只見她聚精會神地聽著演講，心裡頭，只能暗暗驚嘆著，「哇！好強！真的是好……」後面的句子還來不及在腦中成型，就又跟她的帥帥兒子（現在可是個強壯的大男生了呢，典禮那天看到他映著夕陽的美麗笑容還讓我的臉熱了一下下……）手牽手地神遊太虛去了。
當天晚會，台上表演著美國人聽不懂的中華歌曲及舞蹈，看著她們母子認真聆聽，但又搞不清楚為什麼台下的人會哈哈大笑地無法融入。儘管，那時候的英文結結巴巴，雖然，我自己都聽不懂自己的英文到底在說什麼，但是，環顧四週，這一桌，就我一個人聽得懂中文，也考過托福，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開始，對著她們翻譯台上的表演。結果，翻著翻著，身邊的人愈聚愈多，只要聽不懂中文然後又沒有人可以幫他們翻譯的朋友，就會把椅子拉近我們這一桌，開始側耳傾聽，然後了然於心地猛點頭，那是終於了解了台上的表演，以及台下熱烈掌聲的恍然大悟。
在那當下，我開始發現了自己的不一樣。除了英文，我有著的是對中華文化足夠深入的了解，所以才能夠知道台上的表演，所以才能夠在翻譯的同時解釋著典故，所以才能夠以有限的英文傳達出無窮的深意（我一直相信，溝通，不只是因為語言，內在的無言交流其實佔了很大的部分）。
其實，在那之前，我一直以為她是個在中學教自然科學的老師。因為她只是說自己在教書，教學生怎麼觀察顯微鏡下面的細胞，完全沒提到自己任教的單位。反觀那時候的我，像是在急切證明什麼似的，開口閉口就說自己是博士班的學生，深怕自己的程度因為自己的英文能力而被人家低估……之後，朋友告訴我，她是ISU獸醫學院的副教授，帶領著一群頂尖的研究團隊，從維吉尼亞科技大學被重金禮聘到我們學校來，是學校的重要資產之一（美國的大學很需要一些能夠申請到研究經費的學者，因為，這是學校經費的主要來源）。
聽著，難以置信。她是那樣地謙遜，那樣地溫和不端架子，不時還會開著自己的玩笑，呵呵呵呵地逗著身邊的人一起哈哈大笑。笑瞇瞇的眼神，讓在她身邊的人都感受到了如冬陽一般和煦的照耀。每次只要她一出現，那一整天我的心情就會很好，很像身上不知不覺武裝起來的刺，都會被她的爽朗感染，自動柔順地像是服貼的毛髮一樣。
圖說：主辦單位，『傑出學習與教學中心』（The center for Excellence in Learning and Teaching），執行長Corly Brooke頒獎給Holly。
幾年的相處下來，每在我有著挫折的時候，她總是靜靜地聽著，暖暖地給我一個厚實的擁抱，然後給著恰到好處的建議。像是，老遠走在前面的前輩，看到妳卡在一個關卡過不去，特地，回過頭來伸出手，拉妳一把。或者，跳過來，站在這個關卡裡，推妳一下。嗯，還是我應該這麼說，她，站在房間外面，乾著急地看著被鎖在房間裡頭徬徨無助到接近虛脫的我，然後，問著我，妳要不要試試那個鈕，看看能不能出來？啊，要不要試試看天花板？妳以前試過天花板沒？
就這樣，她引領著我，從無數個天花板、地板、夾層、書櫃後面，任何不一定是門，但卻也都可能是通道的地方，走了出來，走到現在。
那天，當我告知她麥當勞叔叔預告了我可以準備離開的日期，她，睜大了眼睛，之後輕輕嘆了一口氣，對我說，「I recognize that I get attached to you, and then you will leave…」（我發現自己喜歡上妳了，結果，妳要走了……）心裡頭，一陣激動。被這樣的一個好人欣賞，是一種榮譽。強忍著一些自己也搞不太清楚的情緒，半開玩笑地對她說：「I knew it!!」（我就知道！）然後，我們眼神交會，會心地，哈哈大笑。
圖說：前景，我們共同的朋友。背景，當天與會的各系所老師們。
幾天過後，另一個我們共同的朋友得知我即將離開的消息，跟她說，「andie will have her internship coming up very soon」（andie很快就會去實習了），她趕緊來了一封email，告訴我，當她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差點哭了出來，不過，儘管如此，她還是很高興我可以找到實習機構，但是無論如何，請我告訴她我的最新狀況……心頭又是一陣翻攪，這離別的情緒，一直是我還沒辦法好好處理的部分，而在這即將離開之際，我想，她，又將帶給我另一個重要的學習課程。給了她一封信，跟她說，其實，她握有的，就是我最新的狀況。我會先回台灣一個月，找機構，然後，回來把論文寫完，之後，再回台灣實習。所以，還會在美國待上至少三個月或更久的時間。要她把眼淚省著，先別哭得太早，等到那天來的時候，再一起哭出來……然後跟她說，我一定會讓她哭出來的，因為那是之前我給她的保證！
接著，就是她邀請我參加Hubbard優良教師獎（註1）慶祝茶會的信函。那是個極為榮耀的時刻，是個來自全校教職員生的肯定，學校給了她十個與會的名額，讓她邀請她的親朋好友參加那樣的頒獎典禮。她說，我的出現，對她而言會很重要，如果我可以與會，將會是她的榮幸（I know this is an extremely last minute invitation, but if you could possibly make it to the reception tomorrow, it would mean a lot to me. They are allowing me to invite 10 people, and I would be honored of you could be there.）。到底，這是誰的榮幸？一個在研究教學中倍受肯定的老師（註2），邀請著我見證她生命中的另一次巔峰，這，是誰的榮幸？
掂了掂自己的時間，決定以行動來感激著她的另一次機會教育。去參加那樣的場合，去感受那樣的榮耀，去給出自己最大的掌聲，去擁抱這個一路提攜著我的老師，去讓自己知道，繼續這樣走下去，終有一天，會在某個舞台上，有著屬於我自己的燦爛笑顏。
那天，在會場上，研究生學院的院長說了一段話：「現在的我們（教授們），在傳遞知識給學生上面，相信都已經達到了不錯的成績。但是，在教導學生的為人處世上，我們似乎忽略或懈怠了我們自己的責任……今天的這個獎勵，獎勵的，不只是帶領學生在學術上追求成就的老師，更是，為了獎勵能在學生的生命中，起著關鍵性影響的人。人師，一如我們所知，遠比業師還來得有價值。希望在座的所有老師們，包括我自己，能夠時時提醒著自己，道德的養成，永遠是一切的根本。而立基於這樣的根本之上，卓越學術價值的發展，才有可能……」
何其有幸，在這段旅程中，有著這樣的一個朋友，一個老師，走在前面，告訴自己，那，就是妳可以去努力的未來。
僅以此文，獻給我的朋友，也是人師，Holly Bender（註3）。
圖說：就是這樣的笑容，引領著我走出許許多多的胡同。其實，看到這張相片的時候，隱約中，彷彿聽到了她在跟我說：「準備好了沒？換妳上場囉！」
註1： Hubbard優良教師獎是由Joseph A. Walder創設。由Integrated DNA Technologies 有限公司（Coralville, IA）贊助。這個獎主要是在紀念Walder先生在University of Iowa的老師，也是機械系教授的Philip G. Hubbard，他將自己的一生奉獻在教育與學習上。（The Hubbard award was created by Joseph A. Walder, founder of Integrated DNA Technologies Inc. of Coralville, IA and a former University of Iowa faculty member. The award honors Philip G. Hubbard, a professor of mechanical engineering and one of Dr. Walder’s teachers at the University of Iowa, who was dedicated to teaching and learning.）看完上面那段話，有沒有給大家一個希望？雖然自己不一定會是頂尖，但是，如果因為某種因緣際會，影響了一個潛在的頂尖人物，我們自己，也可能名留青史。是誰說的？秋瑾？嗯，應該是她（不過後來有朋友跟我糾正，不是秋瑾，是文天祥，是文天祥說的），留取丹心，照汗青。一片丹心，會以各種不同的型式，照亮汗青。
註2：其實在學術界流傳著一個不成文卻也離事實不遠的說法：花太多時間在教學上，無異是學術自殺！因為，沒有學術文章，就不能升等，就找不到經費來支持自己的計畫，就會被學校請出門……所以，嗯，所以就不需要繼續說了……欸，不過還是要說一下，所以，所以當一個人在學術成就和教學上面受到雙重肯定時，可以想見那背後要付出多大的努力。
註3：不要問我她怎麼可能看得懂？心靈上的溝通，應該是沒有著語言的障礙的。呵呵呵呵！對啦對啦！我會努力翻譯給她聽啦！或者，等到哪天她學會中文之後，再來重新回顧這段文字。
註4：簡介中對Holly的介紹如下（自己感受一下囉，對啦，我懶惰啦！不想翻譯啦！）：A recognized expert in veterinary clinical pathology and in student learning, Holly Bender has won numerous teaching awards, including the highest national awards in the teaching of veterinary medicine. She directs the interdisciplinary Biomedical Informatics Research Group, which developed and implemented the Diagnostic Pathfinder. The web-based case analysis tool helps students learn the reasoning and analytic skills essential for professional success. Her teaching is built around team-based learning practices, which allow students to develop skills in solving complex problems while working both individually and as members of a team. She used the Diagnostic Pathfinder, personal response (“clicker”) technology and other classroom technology to present increasingly complex cases in reasoning with laboratory data. A graduate of Michigan State University with a doctorate from Virginia Tech, Dr. Bender came to Iowa State in 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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