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525
If wall can talk, what story it will tell you, and what story you expect to?
如果,牆會說話,它會告訴妳什麼故事,而你又期待聽到些什麼?
我回來啦!怎麼這麼快咧?不是說要一個月嗎?沒到一個星期就回來啦?是因為放棄了嗎?放棄在暑假修課了嗎?說實話,這個念頭,曾經在我的腦袋中轉了一圈,當我在凌晨四點半,看著自己用了一整天才完成一半的報告(不包括之前閱讀理解相關文獻的部分),放棄暑修,甚至放棄在緊接而來的學期考資格考(因為如果我沒有拿到這門課,我就沒有資格考資格考)的這個念頭,真的,在我的腦袋裡頭轉了一圈。然後,我,強睜著雙眼,用著混沌的腦袋,有點僵硬的手指,在鍵盤上,敲了一封信給大鬍子,我告訴他,「老師,現在是凌晨四點半,我不覺得自己有可能在期限內完成報告,所以跟你說一下,我可能會遲交了(遲交一天扣十分,總分一百分)不過,老師我想知道的是,截止繳交報告的時間是什麼時候?我知道是今天,但是,如果是今天的下午五點,我會在下課以後,努力看看能不能把報告交出來……」,然後,關上電腦,把自己癱在床上,在陷入昏迷之前提醒自己,兩個小時之後得起床準備去上學……
三個小時之後,在教室裡頭看到大鬍子,我劈頭的第一句話就是跟他說,老師,我可能要遲交了,不過你的截止時間到底是啥時啊?他笑了一笑,說,「我已經email妳啦,take your time,妳想什麼時候交就什麼時候交囉!」
嗄?我有沒有聽錯?這,這,太誇張了啦!我知道老師們多多少少允許我享有一點點的特權,因為我是國際學生,但是,這,恩惠未免太大了啦!就在我瞠目結舌,想要再問個清楚之際,老師對著全班同學說,「我知道這暑假的密集課程讓大家都感到相當吃重,所以,我想,我們改變一下做法,你們可以決定自己的報告的繳交期限。學習到相關的知識對我來說遠比讓你們匆促繳交報告來得重要,所以,你們自己決定限期,不過,請記得,最好你們每一星期都要做一些,不然等到後來,你們會愈累積愈多,那就不是我的本意了……」
啊,教育的目的,規範的意義,我在這邊,體會到了以往沒有感受到的在立足點的不平等上尊重並提供個人選擇差異的機會。這是什麼意思?想像一下,如果今天大鬍子,堅持,我就是得準時繳交報告,遲交一天,扣十分,那我,也不會有話說,因為這是原則。但是在草草交了報告被扣至少十分之後,我可能會有所抱怨,因為我不是美國人,語言對我來說有障礙,在立足點不平等的情形下,我或許已經沒有獲得該有的學習品質(沒有時間好好去消化相關文獻),然後又在需要比其他同學更多時間撰寫報告卻沒有充裕時間的限制下,再一次,面臨到不公平的對待。大部分的國際學生,都會面臨到這樣的問題,而這常常也是國際學生崩潰的主要原因之一:付出與成果沒有得到預期的比例。或許有人說,那是妳自己的選擇,妳自己選擇出國唸書,妳就要對自己的選擇負責。是沒錯,但是,有時候這樣的選擇,可以不需要這樣讓人感受挫折,如果,有能力改變的一方,願意,多站在另一個角度想想。像是大鬍子,他知道我(或許還有其他的同學)需要多一些時間來消化我們在課堂上的學習,也知道我們,需要更多的時間把學習到的心得轉化成他們看得懂的文字來證明我們的學習成果,更知道,如果只針對特定對象給予這樣的優惠,可能會讓受惠者感受到另一種的屈辱,所以,他給了全班這樣的選擇權,讓我們自己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方式來呈現自己的學習成果,即使,一開始每個同學的立足點並不平等。
或許,這是真的,唯有當自己成為弱勢族群,才能體會到,機會,選擇,並不像地攤貨一樣,攤開在那邊等待我們去挑選的。或者是說,機會即便還是像逛地攤一樣無須太多的門檻,如果老闆不把他的貨釋放出來讓你有所選擇,那你,可能也無法選擇到你真正想要的貨物,甚至,我們是被選擇的那一群,因為老闆可以選擇要不要你這個顧客。
然而,就在我感受到老師們對我的包容與鼓勵的同時,我收到了一個碩士班的小朋友寄來的信,她說她不想讓我從別人那邊知道她即將轉學。她說,在這個組裡面,她沒有辦法感受到溫暖與支持,她知道自己正在學習如何成為一個好的治療師,她知道自己有所不足,但是,太多的批評,讓她不敢保證如果自己繼續在這裡待下去,她的熱情是不是會被消磨殆盡,所以她選擇轉學……
訝異之餘,八卦的本性開始顯現無疑,加上現在和同學們聊天不是那樣的太辛苦,所以,找了一個碩士班的大朋友,問她到底發生什麼事情,她說,她們班已經走掉兩個人,當初收了六個,一年之後,剩下四個,因為她們在被督導的過程中,沒有感受到應有的尊重,她們的督導,指導性地告訴她們,她們做得不對,做得不好,甚至,有一次,她還被問到,「妳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這對妳的治療有幫助嗎?」在同儕的相互影響之下,她們對那個特定督導的印象愈來愈負面,那位督導對她們若有似無的結盟,也愈來愈感冒,因為對她來說,治療師在接受訓練初期,會有許多似是而非的想法需要糾正,但是當同儕之間的支持成為一種力量,這樣的似是而非就會被強化成正當,也所以,她用了更強悍的語氣來糾正她所認為的不恰當。負面情緒,滾成一個大雪球,在碩士班的督導與被督導的關係中,隱隱然一觸即發。
其實,我從來沒被她個別督導過,原因是什麼,我並不清楚,只知道,所有的博士班學生都曾經被她督導過,也都感受到相當的震撼。倒是曾經在團體督導的過程中被這個老師直接挑戰過,呵,不過,臉皮厚,加上運氣好,有一開始的招財貓和大鬍子的強力支持所奠定下來的根基,讓我知道自己好像並沒有想像中的差,所以能夠心平氣和地回應她給的挑戰。而在上課的過程中,也了解其實這個老師只是有著不同於一般家族治療訓練出來的人的溫暖特質,她有著較為強捍豪爽直接的個人風格,她慣於挑戰權威,也常常提出不同的思考方向,讓我們去看待問題的不同面向。她說,在學術研究的路上,我們要的不是那些啦啦隊,一直稱讚我們做得有多好,而是需要一些敢說話的大砲,砲轟我們慣常的思考模式,直指我們應該改進的缺點。只是,這些她用來刺激學生學習的方式,讓才剛剛大學畢業,習慣於接受支持與讚美的碩士班學生感到無法接受。兩個人離開,一個人考慮離開,剩下的,怨聲載道。大鬍子過幾天將邀集她們做一次集體的談話,結果如何,我會秉持著自己的八卦特性,繼續追蹤,至於要不要報導,就再看狀況囉!
另外,我想告訴大家一件三十多年來我第一次聽到的事情,說我孤陋寡聞也好,說我沒有常識也罷,但我第一次聽到這件事情的時候,可以說是,眼界大開呢!好囉,要說了喔,你們可知道,韓國的房子,地板下面,埋著熱水管?
拜託,麻煩你們告訴我,你們的反應,是,「真的假的?」千萬別跟我說,「拜託,妳連這個也不知道?沒有知識就要多看電視啦!」
那天,跟韓國的訪問學者聊天,她告訴我她對住的文化感到興趣,這也是她來這邊訪問的主要目的,要把無障礙空間的設計規劃帶回韓國去。然後說著說著,她就告訴我,「韓國有一種全世界獨一無二的建築方式(這時候我心裡頭的小小魔頭跑出來說,你們韓國哪有什麼獨一無二啊,都嘛學我們老祖宗的,好吧,那妳就說吧,反正我的地理歷史唸得不差,雖然忘記大部分的條約內容,但或許還是可以告訴你,在我們的什麼朝代,你們的獨一無二我們早就再用了),就是,墊高地板(喔,就這個嗎?很多國家都在用啊,防蟲防蛇啊!),然後在下面埋熱水管(嗄?),讓鍋爐燒的熱水可以透過熱水管流遍整個屋子,這樣,冬天的時候,地板就會溫溫熱熱的,就算沒有穿鞋,也會很溫暖。不過,現在的建築,都不用木炭加熱啦。」
哇!這我真的第一次聽說,那,現代的公寓大廈也都這樣做嗎?
「是啊,就像是中央空調一樣,公寓大廈就有一個中央的熱水系統,將一直循環回收使用的熱水送到每一戶的地板下面,去溫熱每一雙腳。」
酷!
「而且,神奇的是,這樣的方法,透過韓國移民,傳遞到俄國去。」
嗄?你說那個在中國北邊的垮台國家?韓國人為什麼會去那個國家?天寒地凍的啊!誰要移民去一個他們自己國家的人民都不想住的地方?
「那是個歷史的悲劇。其實一開始,國家這個意識並不是太清楚的,人民只是住在一個他們熟悉的地方,記得嗎,韓國中國和俄國,在東北其實是相鄰的,住在那邊的人民,並不特別覺得自己是哪一個國家的人,他們說著他們自己的語言,或許是中文,或許是旗文,或許是韓文,或許是俄文,不管說些什麼,語言只是個溝通的工具,人們來來往往於地方與地方之間,所謂的疆界,只是地圖上的一條線,實際上,並不存在,對吧?」
我點了點頭,用英文來聽韓國人講她眼中的歷史,感覺,很不一樣。
「然後,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訴他們,他們變成俄國人啦!」
啊?為什麼?為什麼韓國人會變成俄國人?
「因為疆域劃分的關係,因為戰爭的關係。」
這裡我並沒有聽得太明白,對韓國的歷史其實也不太了解,但我想,大概就是尼布楚條約的疆界界定,還有璦琿條約(她說了一個很像法案或條款的字眼,但我無法確定是不是這個條約)之後,清廷把烏蘇里江以東,黑龍江以北(這裡是我自己加上去的,如果我記錯的話,請指正),劃給蘇俄,而這又影響到韓國的疆界吧。
「總之,原本住在小溪東邊的韓國人,有可能只是因為想說溪的西邊空地比較多,可以蓋比較大的房子,所以搬過去西邊住,一夕之間,就變成俄國人。然後在史達林時代,當權者覺得要促進種族融合的方法,就是讓人民大遷徙,把原本住在東邊的人部分移到中間去住,把原本住在中間的人,部分趕到西邊,讓部分西邊的人住去東邊,反正,重新洗牌,切牌,拔掉族群熟悉的生存環境,族群就會被迫在不熟悉的環境中相互融合了!」
啊~~~~~天哪!他們以為自己是上帝嗎?他們在幹麼啊?好殘忍喔,把人當玩具這樣擺來擺去。
「就是啊,所以現在這段歷史也被拿出來回顧檢討了。我去俄國訪問的時候,他們就跟我提過那時候政策的失當,其實導致了許多的問題產生,不過,當初他們並不覺得這是一件不對的事情,甚至,還覺得這是一件對人類來說十分了不起的創舉,造成不同種族的相互融合,避免種族間的紛爭。那那群韓國人,或者說原本的韓國人,即便變成俄國人已經經歷了好幾個世代,又經過這樣幾乎是橫跨歐亞的大遷徙,他們,仍然保存著韓國特有的建築模式,就是將熱水管埋在地板下。」
哇,誰教他們的啊?如果他們已經離開原本的文化那麼遠了的話,這樣的獨特模式,是有可能被遺忘的啊!
「他們說,就是長輩流傳下來的,就這樣代代相傳。」
喔,真酷!我點點頭,滿意極了這一集只有想像畫面的discovery,不過,有個問題突然從我的嘴巴中掙脫出來:他們,沒有國家認同的問題嗎?
「哦?呵呵,」韓國學者笑了出來,搖搖頭說,「我想沒有吧!歷經了許多不同的政權,他們住在哪裡,就是哪一個國家的人,對他們來說,並不是太困難,畢竟,生存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像現在,他們也不再是俄國人啦!他們可能是烏克蘭人,或是什麼碗糕(她說什麼,我聽不懂,所以以碗糕代替)斯坦人,同時說著好幾種語言,但卻保留著他們原來的生活模式,也融合當地的一些特色。國家認同,或許對他們來說,不是那樣太重要,也或許,他們其實是以沉默來代替對政治左右生活的無奈控訴,我不知道呢,因為我也沒有問過他們這些問題。」
如果,牆會說話,你們覺得,在我們學校的教室,走廊,治療室,會議室,教師研究室的這些牆,他們會告訴你們什麼樣的故事?如果,牆會說話,在烏克蘭埋著熱水管的韓式住宅,莫斯科的紅樓,北京的紫禁城,華盛頓的白宮的那些牆,又會告訴我們,什麼樣的故事?
什麼是正當?什麼又是合理?
而我們,在不認為牆其實有可能會說話的時候,對著它們,背著它們,靠著它們,倚著它們,說了些什麼又做了些什麼事?如果,牆會說話,你們覺得,它們會怎麼說我們?
吁,還好,我們家的牆,不會說話!不然,三四十歲的牆聊著三四十個住戶的故事,你們說,我還能唸書嗎?不過如果它開始說話,那,那,你們覺得它們是說什麼話?中文英文德文韓文日文法文俄文還是西班牙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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