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224
對面的她，靜靜地拭著不斷從眼眶中湧出的淚，不時地搖搖頭，喃喃地對我說，「天哪！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啊～～～～～在心中嘆了長長的一口氣，讓她靜靜地流淚，過了一段時間之後，我問她：「如果，妳的眼淚會說話，這次，她會想要告訴我什麼故事？」
她牽動著嘴角，笑了笑，「我想我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他要對我這麼好……」
「妳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對妳這樣好？我不懂妳的意思，妳可以解釋一下嗎？」裝傻，有時候是必要的花招。
「我知道他對大家都很好，對他喜歡的人都很好，而且會花心思去慶祝他們的生日，可是，是我耶！他為什麼要送我那樣一大束玫瑰？沒有道理啊！我們只是好朋友呀！」看著我充滿疑惑的眼神，她笑了出來（喔，解釋一下，聽說我的疑惑的表情會不自覺地將我的兩道劍眉一上一下地排列出ㄟ字形，有次老師在上課的時候看到我的表情，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指著我問，嘿！很明顯地妳有疑問，妳的問題到底在哪裡，得讓妳用那種表情問我？），搖了搖頭，只是重複著「那沒道理啦！（It doesn’t make any sense to me.）」
「妳是說，妳不覺得妳自己值得他送花給妳？」
「我不知道，我知道他關心我，但是，我，我……沒道理，真的沒道理……」
等了一段時間，她還是不斷地搖頭，好吧！似乎，這條路行不通，繞道！「那妳可不可以說說看，收到花的感覺？還有妳收到花的反應？」她說她想要知道怎樣做適當的情感表達，所以，問問她的感覺跟她的反應可以讓我有更多的資訊來決定下一步該怎麼走。
「…………」眼淚，又出來替她的主人回答我的問題，雖然，沒有得到明確的回答，但可以想像她內心的澎湃洶湧，或許這是她容易頭暈的原因之一。
「…………」啊～～～～妳應該知道妳在哭些什麼是吧？是不是有些事情妳說不出口？妳需要人家幫妳說嗎？儘管，我腦袋裡頭這樣想，但是，沉默，是身為外國人的我的最自然也最好用的工具。
「他說，他欠我一束玫瑰花……」這束玫瑰花似乎在她的情緒裡頭丟下一枚催淚彈，淚珠，大把大把地掉落。我輕輕地點點頭，然後默默地等待她再次開口。「可是，我什麼都沒說，我只是給他一個擁抱，謝謝他送我的花，然後，在他面前掉下了眼淚……」
「妳是說，妳在他面前流淚？」我問了這個你們可能覺得有點奇怪，但她卻視為自然的問題。她點點頭，於是我繼續，「可是妳從來不這樣做對吧？是什麼原因讓妳做這樣的改變？願意讓他看到妳的情緒？」
「我愈來愈控制不住自己了！我沒有辦法再控制自己的情緒，經過這些治療之後，我沒有辦法再像以前一樣壓制自己的情感流露……」哈囉，淚珠姊妹們，再加把勁喔！幫幫妳們的好姊妹把心裡頭積壓十幾年的情緒發洩一下吧！
「所以，」我得確定一下這樣的強烈情緒波動對她不是一種傷害，「妳在他面前哭了之後，他的反應是什麼？妳的感覺是什麼？」
「他說，早知道我會哭出來，他早該送我玫瑰花了！」她破涕為笑。
「那妳的感覺呢？讓自己的情緒宣洩之後的感覺？」
「我覺得好多了！我可以比較自在地去面對他……」
「嗯，那聽起來是我們的目標已經達成了喲！妳可以比較自在地去表達自己的情感了呢！」
「是啊……只是，我很困惑，對這樣的emotion感到困惑……」
「等一下，我有一種感覺，妳好像……等一等，讓我重新組裝我的句子，而且如果我說的不對，請糾正我……妳說妳感到困惑？妳是對『情感表達（emotion express）』這個部分感到困惑，還是對妳自己的『感情（emotion）』感到困惑？」突然一個沉極多時的想法，再次敲擊了我的大腦，是冒險呢，直接這樣對她說出我的感覺，「妳是想告訴我，妳希望能直接去對你喜歡的人表達自己的感覺，像是喜歡，感動，甚至激情（Passion）嗎？」
她似乎欲言又止，英文不好的我，也沒有太多的字彙再去描述我自己的疑問，索性，使出沉默當殺手，果真，深深吸了一口氣之後，她慢慢繼續，「……我知道，我們永遠沒有未來，我們的交情再好，都有那樣的限制在，那條界限，我永遠不可能跨越……」他是Gay，有個感情很好的伴侶，也是她的好朋友。「所以，我一直在控制自己的感覺，甚至，讓自己沒感覺……」她的淚，已狂飆而出，十幾年來的積壓呢！「但是因為治療，我開始有了感覺，也喜歡有了感覺的自己，我覺得自己活了過來……但是，我控制自己太久了，我不知道怎樣去面對其他的可能對象，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可以讓那個人知道我對他的感覺……」
「妳知道那不一樣，是吧？妳將面對不同的情境與不同的人，那樣的界限，可能不再是問題，妳可能可以不用那樣的壓抑了……」在心裡頭替她深深地再嘆了一口氣，啊，辛苦了啊！
「我知道，」她的情緒已經隨著我們的對話進入分析階段而變得平穩起來，這是她拿手的部分呢！控制情緒。「但是我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做得到啊！」
「嗯，有那個人出現了嗎？」雖然聽起來有點像好朋友在聊八卦，但有沒有那個人事關我們未來計劃的擬定呢！
「目前還沒有，但我想，如果我準備得愈充分，那碰到的時候，就愈不會驚慌失措啊！」
「Good point！不過我們今天的時間到了耶！這樣好了，我們這次的功課就是，妳回去想想，當那個人出現的時候，妳希望妳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妳又擔心妳會有什麼樣的狀況，然後，我們再來討論可能的處理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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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她的我，一個人在靜靜的治療室裡，彷彿看見她緊抓著自己的不願承認十幾年不放，將一顆心與十幾年的青春繫在沒有可能的未來，自動退回好朋友的位置，眼看著自己深愛的人和他深愛的人幸福地生活，強制壓抑自己對他的感覺不願鬆口，劉若英的歌，在那個瞬間，似乎，暗暗流動在治療室裡：
很愛很愛你，所以願意，捨得讓你，往更多幸福的地方飛去；
很愛很愛你，只有讓你，擁有愛情，我才安心。
很愛很愛你，所以願意，不牽絆你，飛向幸福的地方去；
很愛很愛你，只有讓你，擁有愛情，我才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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