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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5-05 14:25:21| 人氣2,507|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關於嘿咻綜藝團以及一種性的劇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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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晃與液化的劇場記述 

劇場的星圖,應是無比廣闊的,但劇場史如同其他,本身亦具備排除的特徵,因此那些遠離中心的,走在時代邊堤抑或遙遠前方的劇團,猶需隨著時間推移,不斷與劇場史鬥爭、對話、協商,然後彼此接納,這並非是指劇團急欲進入劇場史的單向需求,而是說,劇場史做為一個劇場與社會、歷史、文化、政治相連的包括的觀察與紀錄,以及提示觀眾與時代,劇場的各種可能性的立場,本來就應該在這時間文本中,極盡所能地拉開不同維度的看的空間。

在這份刊物有計畫的一系列書寫,大抵就是一份記述其他的個人劇場閱讀史,我想寫的,正是那些我還無能詮釋、分類、編派的團體或作品,然而,我又恰恰正是受著這樣的難解性所吸引──它們一而再再而三搖動我對劇場的認知,每一次受這樣的搖動,我就像被拋至邊界,失去語言的渺渺旅人,然後再一腳一腳地,緩緩返回中心,修整為新的秩序;但往往在修整為新之前,下一次的搖動又震啟了。於是,我在這裡記述的將不是準確與固定,而是搖晃與液化。

 

關於嘿咻綜藝團以及他們的劇場 

2006年成團的嘿咻綜藝團(以下簡稱「嘿咻」)進入室內劇場公演,應啟於2007年該團首次公演《縫裡春光》,松江路巷弄間的角落小劇場並不大,設備亦不齊全,嘿咻成員多數又非科班,整場演出直有股飄飄搖搖、生生嫩嫩的粗糙感。但是這樣的粗糙感反卻營造了因不太熟悉劇場程式但又不顧一切要「說」的生猛質地,是我很難得遇到的一次看戲經驗,亦翻新了我「細緻、面面俱到等於好」的劇場常識。

關於嘿咻綜藝團以及他們的劇場,日日春關懷互助協會(以下簡稱「日日春」)該是一組關鍵字。起源於1997年台北市廢娼時的公娼自救會,然後朝向組織化的協會設置,日日春長年爭取性工作者權益與去污名化的努力,於2009年11月6日終於有了稍堪告慰的成果(大法官裁定「罰娼不罰嫖」社會秩序維護法第80條違憲,兩年後自動失效;但專區的設置,成了新近的難搞議題)。嘿咻成員幾為日日春義工,而且作品上和日日春亦步亦趨地,在「性」的命題迴旋、鑽探。兩者雖然各自獨立,但又難以分割。

但於嘿咻「運動-劇場」的行動脈絡中,我需先交待日日春另一子團體「辣辣雞」。2006年第五屆娼妓文化節的晚會,我第一次見識她們通過暴露、勁放的身體展演,完成「身體自主權」的宣示,在那一刻,眼前的眾身體,完全超脫情色的幻散,瀰泛一種不言而喻的批判力道。以日日春志工為主的辣辣雞,使用身體的方法,顯然對應著性工作者「我使用我的身體」的生存含意。這不是什麼「性工作=剝削女性」的批判公式就可以簡化的。

雖然嘿咻的成員張力元回覆我,嘿咻和辣辣雞是不同的團體,擁有各自的脈絡,但就我的認識經驗,接在辣辣雞之後出現的嘿咻,還是給了某種連帶的承轉關係。嘿咻兼具行動劇、工作坊、劇場演出的路線,間接延擴了辣辣雞/身體展演的多面性,但探尋體制壓迫、選擇行動場域的基本立場不變。

通過日日春歷年編撰的書籍,或更能找到與嘿咻的活動相對應的路線。2000年至2002年之間,日日春的四本出版品,主為思辨性的論文和性工作者的小傳,但到了2007年,《妓女聯合國》的問世,一下將視野拉到國際性產業政策、環境的整理、對照,相對亦讓日日春的倡議更具宏觀的他者性。2008年,《家裡不能說的秘密》再度轉承,返歸「情慾流動」的私密,嫖客、工作人員是這一本書的主角,外部議論退位,個體內部「情慾流動」躍為主體,這一轉,大幅敞開了「性」議題的跨度,而嘿咻2009年的劇場作品《暗櫃》,正是以此書做為文本。

劇場裡的嘿咻綜藝團

嘿咻於2006年、2009年兩次的劇場公演,彼此之間主題的跳接曾經使我疑惑,因為《縫裡春光》的三個片段<入口>、<我們>、<出口>,不是扮演性工作者即是與「性」主題有著明顯關連,很容易讓人看了與性議題產生連結;到了第二部作品《暗櫃》,一下子跳入個人化的故事,相比於日日春經歷約12年才劃寫「性工作者(外)-個人情慾(內)」的曲線,嘿咻此舉似乎過於蒙太奇。我會這麼認為,是因為我揣想這群觀眾,有一部分應是不熟悉性議題,可意欲從嘿咻的演出加以了解;若沒有閱讀《家裡不能說的秘密》,或未留下參與座談,由於性議題一下被拉得太寬,嘿咻所連帶的性議題,反會顯得過於寬廣而不易消化。座談當時,我用類似的語句表達了疑問。

另外,此時的嘿咻,雖然更了解(創作的、技術的)劇場程式,我在2006年深刻感受到的生猛質地反而不見了。看起來是,他們花費更多心力在劇場元素的整合,演員在舞台上更像在表演,顧慮多了,一些東西、個性因而消失了。原本翻新我的那些,並不復見。對劇場技術的純熟是否就是絕對的好,我始終存疑,還是要看能不能夠回應到演出內容、製作生產,形構為有機的整體而定,沒有一致的規則。

 

將敘說權力回復予底層人物

劇場可以是什麼?嘿咻的最新思考,反映於2010年他們拓墾田野工作坊的路線,台灣國際家庭互助協會、慈芳關懷中心都有他們進場的痕跡,這是一份如何將敘說權力回復予底層人物的劇場方略。

田野工作坊,給予嘿咻的不只是養分,也是責任。歸結嘿咻截至目前的經驗,或許可以找尋、搭築一種性劇場創作與論述的可能,嘿休帶來的性劇場的意義或是──在劇場這般私密性的場所,我們揭開所有不能說的秘密,此刻人人皆是底層,交換著潮濕的情慾、曖昧的性別、殘缺的家庭,那些關於性的廣義圖像的真實故事。

敞開劇場的星圖,嘿咻綜藝團首先提醒我們的是:越是不能說的,越值得在劇場裡說。何況是性。而他們以街頭、社群為主,室內劇場為輔的展演動軌跡,看似低調,卻讓我們再度思考奧古斯都‧波瓦(Augusto Boal)於《被壓迫者劇場》(Theatre of the Oppressed)一書所揭露,關於劇場的政治性,以及如何引導觀眾成為「觀演者」(Spect-Actor),劇場做為一種社會行動的可能。

圖版提供:嘿咻綜藝團(http://heyshow149.blogspot.com/

※刊於《出詩》01

台長: 吳思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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