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哈就是一次笑八個哈 好好權衡自己特有的性格特徵，對它們加以適當的調整，以及不要設法使自己也具有其他人的性格特徵，乃是每一個人的責任。因為一個人的性格越是獨特，它就越適合於他。 ---《Gold Sayings of Cicero》,Marcus Tullius Cice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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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對小孩總有數不完的期待，就像下雨一樣，子女沒辦法喊停就停，你以為天可以放晴了，偏偏又給你再下好幾個星期。

我媽自然不例外。

綜觀我媽從小到大林林總總開出來的條件，或說，期待，其中我覺得最難達到的，便是幫她買CD。

嚴格說起來，我的音樂啟蒙人就是我母親。小的時候，她放家裡的黑膠唱片給我聽，聽西洋流行歌曲、聽鄉村歌曲、聽卡本特兄妹等等，我還記得家裡的唱盤是ONKYO；聽完唱片，睡前，她會講歌裡面的故事給我聽，印象最深刻的是「繫條黃絲帶在老橡樹上」(Tie a Yellow Ribbon on the Old oak Tree)，聽完還會淚濕枕巾。

(哪像我媽現在的Pillow Talk經常都是股票經，聽沒多久就很想打瞌睡，隔天口水濕枕巾)

說起來，我媽的確頗為熱愛音樂，即使現在我們家裡沒有聽音樂的器材，她還是喜歡聽音樂。已經不只一次，她告訴我，每一天她最享受的時光，便是開車回來的路上，坐在車裡靜靜的聽音樂；她說，那是她唯一一個可以百分百掌握的時間跟空間。

多年前有一天，她說，ㄟ，你不是很喜歡聽音樂嗎？那去幫我弄些CD來聽啦。(這真的是我媽的語氣)
我說，喔，好啊，那你想聽甚麼？哪類的？
我媽開始面有難色。嗯...........嗯............你知道嘛，你知道我喜歡的嘛，就那種的.............抒情的，嗯........好聽的......唱的.......不要忽大忽小的..................唉呀，你知道我的嘛....

這真是個超級任務。坦白講我壓根不知道她喜歡甚麼音樂。

剛開始的時候，我就傻傻地去唱片行買唱片給她，買跨界美聲，OK，DIVOS，她很喜歡，可是我又買了海莉、夏綠蒂，我媽聽一次就不要了；Paul Potts？還可以啦；Susan Boyle？嗯....她不是很喜歡；Josh Groban？她也還普普，You raise me up竟無法感動她；只好重新回去買DIVOS的第二輯，她又說，聽太多就不好聽了。所以後來我都下載燒光碟給她，聽起來很沒誠意，但好像也是沒辦法的辦法，是吧？

有一回，我清出家裡幾片CD拿回家，跟我媽說，這些唱片你隨意拿去聽吧，看看如何？老實說，那些唱片是我為了騰出CD架上的空位，挑出來已經久不聽的唱片。

隔了幾個星期我又回台中，我媽興沖沖地說「ㄟㄟ，你上次拿回來的CD有一張好棒！我現在下班每天都在聽。」可是她說不出來是哪一張，「我明天放給你聽」。

是肯普夫(Wilhelm Kempff)彈的巴哈郭德堡變奏曲(Goldberg Variations)。

我媽邊聽邊說，這首曲子好有氣質喔，如果我載人剛好聽到這張，大家都覺得好有氣質。而且很好聽。
我就做在我媽旁邊，跟她一起聽郭德堡變奏曲。邊聽邊納悶，我怎麼會把這張給淘汰了？我媽說的沒錯，真是有氣質而且充滿平易近人的安定感。
聽了一段後，她說，你以後就幫我找這種有氣質的就對了！

這就是我媽古典音樂的起點。

不只我母親，郭德堡變奏曲應該也是很多人的古典入門曲，主要是顧爾德的緣故；不過SONY後來幫顧爾德(Glenn Gould)發了一堆主題式巴哈--寧靜、巴哈精選之後，郭德堡也就沒有那麼搶手了。自此之後，郭德堡變奏曲可能也是台灣古典音樂裡最早打開大眾市場知名度的曲子，幾乎各代理商選貨都會挑郭德堡，現在可以看到各式各樣的郭德堡，上次看到一張豎琴郭德堡，以後如果見到打擊樂郭德堡，也不會太吃驚。

儘管如此，肯普夫的郭德堡，或者說肯普夫的巴哈仍然相當獨特。肯普夫的郭德堡正如我媽所說，很有氣質。多數人彈這首曲子，因為是變奏曲，很自然會想緊扣主題，並且展現完美的巴哈曲式結構，以致聽起來也是層層相扣；層層相扣，自然就是機械感多、壓力較大。肯普夫的郭德堡便大異其趣，因為他的郭德堡是「人」的感受，他讓樂器唱歌，結構還在，卻不緊迫釘人，非常舒緩--而他其他的巴哈也有同樣特徵。

至於我自己，這幾年很少聽此曲，但近來印象深刻的郭德堡變奏曲有兩個：一是費爾茲曼(Vladimir Feltsman)的郭德堡，另一是Keith Jarrett的大鍵琴郭德堡。順帶一提，昨天因ECM可打九折，破天荒敗了兩張ECM的唱片，有一張是Keith Jarrett在1995年錄製的韓德爾組曲，早上聽來配咖啡之後，我想我媽可能會繼肯普夫郭德堡之後，喜歡上這一張也算有氣質的Keith Jarrett的韓德爾鍵盤組曲(Handel Keyboard Suites)。

當然，我還是複製一張給她。


PS1：昨天才發覺，Keith Jarrett現在在台灣可說是全都進，除了他70年代那些非ECM錄音之外！
PS2：另一張敗進的ECM是，Till Fellner的貝多芬四五號鋼琴協奏曲，思前想後，昨天還是投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