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藍莓夜』是無數心碎的夜晚,是一場療傷的旅途,是一段愛情的結束,也是另一段愛情的開始…………
故事從紐約的夜裡,一個失戀的女子伊莉莎白(Norah Jones),走進一間小咖啡店開始。善解人意的咖啡店老板傑若米(Jude Law)為許多客人保管「鑰匙」,等待鑰匙的主人回來領取,每一把鑰匙代表某人的一段人生記憶,留在罐子裡的鑰匙像是被保留,也像是被遺棄,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就先放著吧,也許生命有時候就是需要一段擱置的時間。
【藍莓派:寂寞,卻不變的美味】
憂傷的伊莉莎白開始習慣每晚到傑若米的店裡,傾訴自己的心情。我很喜歡傑若米以「派餅」的比喻安慰伊莉莎白:『每天巧克力慕絲都會第一賣完,波士頓派也很多人吃,只有藍莓派沒有人點,並不是因為藍莓派不好吃,只是今天的客人沒點。所以愛情結束了,並不表示妳不好。』
看到裘德洛溫柔的說出這段話時,我的眼眶突然有些濕潤,很多人在愛情結束以後,都會開始檢討自己的過錯,是不是當時不夠溫柔?是不是當時忽略了對方的感受?是不是當時不夠理智,做了衝動的決定?但是實際上我們都很清楚,愛情的結束和開始一樣沒有任何道理可言,心變了就是變了,再多藉口也只是一種自我安慰。真正的傷痛是將自己囚禁在回憶裡,無法釋放自己,不知不覺慢慢被悲傷吞噬。被放棄的女孩,就像無人聞問的藍莓派,依然美味可口,只是多了幾分寂寞,如果不能堅信自己的美好,藍莓派將繼續被擱置,時間過去,美味消逝,即使心仍苦澀,情亦不在。
【酒:愛情,是一種戒不掉的癮】
遠離傷心地,成為療傷的起點。
不斷向前,沒有盡頭的公路,帶著伊莉莎白走向全新的生活。白天在餐館,晚上在酒吧,兩份工作的忙碌讓她沒有想念的空隙,她同時看見了別人的憂傷:一個心靈受創的男人(David Strathairn),每晚總要在酒吧喝上八杯酒,他不與人交談,只是默默的喝著,「酗酒」是一種癮,他對分居的妻子蘇琳(Rachel Weisz)有一種無法戒掉的癮,眼看著風情萬種的蘇琳出現在酒吧,不但對他視若無睹,還公開與人調情,他只要一看到蘇琳就無法控制自己的理性,眼神裡有著無法自拔的痛苦。
我喜歡他學伊莉莎白開始以「寫」的方式想與蘇琳溝通的改變,『有些事情寫在紙上比較好』的確如此,有些人因為相愛太深,而無法在一起,就像他與蘇琳,兩人因為相愛而結婚,也因相愛而分離,他阻止不了蘇琳的離去,只能借酒澆愁,蘇琳離開他是因為:『他對我總是欲罷不能,令我窒息。』原以為愛情褪色了就什麼都不剩了,然而,當他永遠離開的那一刻到來,蘇琳才發現再也見不到他的痛,已經超越了所有的感受。六年不碰酒的她,複製了他每晚在酒吧的行徑,喝到趴下,喝到所有的情緒一湧而上,酒的苦澀,一如愛情的苦,讓人想徹底逃離,卻總是欲走還留,此刻,蘇琳變成了離去的男人,兩人合而為一,不會在生活中繼續糾纏,而是永遠糾纏在彼此心底。
現實生活中會在一起的人,往往不是最愛的人,最愛的人,往往無法在現實生活中在一起。這彷彿是愛情的宿命,像咒語一樣綑綁著相愛的人,或許是生活太殘酷了,或許因為太在乎彼此,才承受不了逐漸累積的傷害。可是,人往往也在徹底失去的時刻才意識到「有愛」這件事比一切重要,蘇琳渴望他放了她,她卻一直在他身邊徘徊,無法離開這個令她窒息的小鎮,直到他消失了,她才能下定決心離開,不再回來。她的愛沒有因為他的離去而消失,當愛人變成了永恆的記憶,究竟是一種解脫?還是一抹永恆的哀傷?
【賭:愛,只有「及時」沒有「運氣」】
賭博,賭的是運氣,賭的是看穿別人心思的能力。
當伊莉莎白遇上了嗜賭如命的女孩(Natalie Portman),她也看見了生命的另類風景。女孩為了贏回輸掉的一切,以跑車做為籌碼,向伊莉莎白借錢。在賭場上意氣風發的女孩,有著不怕輸的自信,即使輸了,也相信下一次一定能贏,她把車輸給了伊莉莎白,仍不以為意,兩人結伴上賭城,途中,接到醫院通知父親病危的消息,女孩以為又是父親找她見面的藉口,不予理會,直到伊莉莎白幫她確認了事實,她充滿自信的神情剎時黯淡下來,她向伊莉莎白要回了輸掉的車,因為那是父親留給她唯一的紀念,除此之外,別無他法挽回已逝去的父親。
愛,無法等待,只有及時,沒有運氣。
女孩的父親教會了她賭博的技巧,卻無法教她對愛的體會。有時候我們因為太過自信,以為那個信任的人會永遠存在,而輕易的任由時間流逝,想著總有一天能再見,可是我們也知道世事難料,此刻存在,不代表明日依舊,就像蘇琳從沒想過那個深愛的她的男人會驟然而逝,女孩也沒想過愛開玩笑的父親會捨她而去,蘇琳徒留相愛的回憶,女孩剩下父親給她的車,生命的來去也沒有道理可言,如果可以多一點珍惜,也許在不得不分離的時刻,就會多一點美好,少一分遺憾,可惜,我們總是非要走過之後才能領悟。
【明信片:傾訴,就是旅行的意義】
電影中我最喜歡的是伊莉莎白寄明信片給傑若米的橋段,她將紐約的傑若米當成傾訴的對象,敘述她在療傷旅途中的所見所感,她沒有留下聯繫方式,像一道神秘的風,只是吹過,卻不強求留下痕跡。傑若米對她而言就是一個無形的「家」,在她失意困頓的時候,給予她適度的溫暖,當她決心出走療傷時,不曾挽留,只是默默在原地等待,不給她束縛,只在心裡靜靜守護。我很喜歡這種走得再遠,也知道彼此不會失聯的感覺,一個人的旅行,因為旅途中不斷寄出的明信片,而有了被陪伴的溫暖。失戀的女孩離紐約越來越遠,心也越來越清朗,等待的男人,仍然留在最初的地方,癡心的打著不確定的電話,重覆寫厚厚一疊一樣的明信片,這一年的時間,他們看似沒有對話,其實早已在彼此心底深深駐留。
我很認同伊莉莎白所說:『有些事情還是寫在紙上比較好』的觀點,因為人與人之間的距離並非實質的遠近,而在於心的交流,有些人即使近在身邊也因為不溝通而漸行漸遠,願不願意對一個人打開心,才是彼此能否靠近的關鍵,一個願意傾訴,一個願意聆聽,所以,當伊莉莎白離傑若米越來越遠,他們的心反而靠得越來越近,沒有天涯海角的距離,我覺得他們一直在彼此身邊。旅行,是治療愛情的傷,也是開啟愛情的鑰匙。
【鑰匙:心,才是一把無形的鑰匙】
另外,我也很喜歡傑若米的前女友回咖啡店裡找他的橋段。女孩在離開傑若米的前夕要他為她保留鑰匙,多年以後,女孩回來了,傑若米在咖啡店外抽煙,她跟著抽了他的煙,微笑著說:『煙的味道不一樣了』,因為時間過去了,愛情也過去了,但她還是沒有忘記傑若米過去的味道。傑若米再見到曾經深愛的女孩,沒有過往的激情,只有恬淡溫暖的心情,他摸摸女孩的頭,那種依舊疼愛的感覺讓我很想哭,他們只是相視而笑,不談過去分離的痛苦,只是安然地看著久別重逢,始終住在自己心底的人,不再對他(她)有任何索求,好像只要對方好好的活著就好。
女孩:『你還保留著我的鑰匙嗎?』
傑若米:『還保留著』
女孩:『有時候有鑰匙也打不開那扇門』
傑若米:『有時候即使打開了門,也看不見想見的人了』
女孩淡淡的微笑,意味深長的看著傑若米,即使分離多年,他們依然了解
彼此,也知道對方已經從分開的痛苦中成長,煙味不同了,鑰匙存在與否也不再是束縛,唯一相同的是他們對彼此的信念沒有改變,不管對方在哪裡?仍然一心希望對方好好的,不再牽掛,不代表不再關愛,而是不願束縛對方,才能不再束縛自己。女孩隔天即將飛離紐約,但有朝一日她還是會再回來,她知道傑若米仍會在咖啡店,再度見面,依然會給她溫暖的擁抱,那份深摯的愛,一如當初,只是不再瘋狂,多了細水長流的溫情。
愛情至此,才是最高境界。
這是第一次我看見昔日相愛的戀人重新聚首,不覺得感傷,反而有滿滿的暖意,知道一個人會永遠都在,知道自己不管變成什麼樣?只要回來,他就會微笑相待,這是多美好的情份,我想這真的需要時間,才可能毫無怨懟,也才能真正放下。我始終相信真正的愛,不會有恨,一但恨了,就代表不再愛了,真正的愛不會想傷害對方,只會希望對方好,那些熟悉的小動作,彼此之間親暱的密語,在事過境遷之後仍會不經意流露,那是愛過的證據,也是永遠不會離散的證明。傑若米和女孩讓我覺得分離的愛不一定是傷害,也可以是令人放心的所在。
【藍莓派+香草冰淇淋:等待之後的甜美滋味】
一年過後,伊莉莎白回到了紐約的咖啡店,當她推門的瞬間,時間彷彿不曾流逝,一樣熟悉的笑容,熟悉的位置,熟悉的藍莓派,等著她歸來,不同的是,她不再是一年前那個憂傷無比的女孩,她不再為逝去的戀情所苦,綠色的毛線帽像是她回溫的心,為她阻擋了窗外的寒冷。他們像以前一樣輕鬆的聊天,她自然流露的笑容,不再有傷痕。吃完了傑若米為她準備的藍莓派,她滿足的睡著,嘴角邊依舊殘留著冰淇淋的痕跡,傑若米看著她熟睡的容顏,不同的是,他不再只是靜靜地陪伴,一年之後,他也不一樣了,悄悄在她唇上印上深情的吻,當藍莓派與冰淇淋融化在一起,變成了最甜蜜的滋味。
離開以後再確定的愛情,就像那不曾遺忘的味道,累積的想念,經過時間的愛意,都在那一吻之間,化為永恆的印記。
【我的藍莓夜:愛,簡單卻深刻的信念】
對我而言,『我的藍莓夜』就是一個簡單卻深刻的信念,關於愛,我們總是有太多複雜的想法,其實,「愛」就是一個人的本質與另一個人的本質合而為一,它無法被歸類,也不會因為任何形式而消失,簡單的說,愛就是愛,愛的離開與歸來不是因為別人,而是因為自己,傑若米給了伊莉莎白出走的力量,不過真正讓伊莉莎白跨越悲傷的仍是她對愛的最初信念,相信沒有人點的藍莓派,滋味依然美好。
我很喜歡王家衛這部電影,聽說這部電影惡評如潮,我有點驚訝!大部分影評將焦點集中在藍莓夜換湯不換藥,只是將場景從香港移到美國,只是把王菲變成諾拉‧瓊斯,把梁朝偉和劉德華變成大衛‧史崔森,把劉嘉玲變成瑞秋‧懷滋,可是我卻認為不僅只是如此,它保留了王家衛一貫的電影精神,對愛的浪漫情懷(伊莉莎白與傑若米的名信片),對愛的確信過程(當愛萌芽時,他們總會藉由一段長時間的分離來確認愛的存在),然而,最後的結果是人們相信愛,且因為那份相信有了美好的結果(伊莉莎白回到咖啡店,兩人最後的深情一吻)如果是以前的王家衛,伊莉莎白大概就一去不回,只留下依舊癡癡等待的傑若米。我喜歡這個有點好萊塢的結局,這讓我相信「愛」不見得永遠苦澀,往後的人生也許仍會受傷,但最重要的是他們在各自經歷過傷痛之後,仍然相信愛是一件美好的事,我認為只有確信這一點,人才可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我的藍莓夜,從憂傷開始,在甜蜜中結束,故事性比王家衛以往的電影強了許多,整個串連也比較完整,它也許不是什麼深具突破性的作品,可我卻認為電影有許多細節頗為動人,就在那一刻,它打動了我的心,它就是我心目中的好電影。
一望無際的公路上,每一個起點都可能是一個終點,而每一個終點,也會是另一個起點…………
【我的藍莓夜】(My Blueberry Nights)
導演:王家衛
編劇:王家衛
演員:諾拉瓊斯(Norah Jones)
裘德洛(Jude Law)
大衛史崔森(David Strathairn)
瑞秋懷茲(Rachel Weisz)
娜塔莉波曼(Natalie Portman )
美國 2007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