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無缺再醒來,燒已經退了,身體倍覺鬆快。
就是有些出汗後的不適,以及某個睡在自己身上,睡得死沉死沉,到現在都不曉得起來的傢伙。
他稍微動了動痠麻的肩頸和手臂,雖然眼下這副睡姿完全是他自找的,但她能一動不動到天明,該說神經大條呢,或是她真覺得──跟自己睡這麼好睡?
……這種奇怪的想法還是免了,不然他不能保證會不會想打自己一拳。
月無缺側轉過身,摟著少女將人平放,打算起身洗浴之際,房門便被打開了。
夢丹青急匆匆地道:「無缺!瞳朦──不……見了……」
舒龍琴心也追了過來,定睛一瞧,月無缺正掀開被子要下床,床上躺著的是消失在客房的幽明瞳朦,而某人的睡衣略顯凌亂,氣色卻很不錯……
月無缺看著兩人臉色各自精采,也沒有解釋,繞過他們走至衛浴間,關上了門。
「我們是不是看了不該看的?」
夢丹青回過神來,深刻反省自己的衝動。
「提早知道也好,不然無缺的個性,像是會老實交代的樣子嗎?」
舒龍琴心拍拍好友的肩,夢丹青忍不住去看熟睡的人,問道:「我們該準備什麼?」
「……準備早餐就好了,不然我們還能準備什麼?」
夢丹青沉吟片刻,自己先紅了臉,「就是……瞳朦會不會……不太舒服?」
舒龍琴心勉力穩住神智,「咳,這件事你讓無缺自己操心就好,千萬別管。」
說完,兩人不約而同覷了眼床上的人,才要退出房間,便見月無缺穿著浴袍出來了,「怎麼還站在這裡?有話就說。」
「無缺,你跟瞳朦……」
見夢丹青欲言又止,舒龍琴心連忙打斷他,「無缺!你早上想吃什麼啊?」
月無缺走到隔間內換上居家服,「隨便你啊。」
得到了不算回應的回應,舒龍琴心忙拉著夢丹青下樓了。
月無缺瞅著闔上的房門,短暫疑惑他們的行為後,便走至床邊,方才說話的聲音不小,少女仍睡得安穩,連姿勢都沒換一個。
「喂。」
見她沒什麼動靜,月無缺只得伸手去搖她。
未幾,少女醒了過來,卻格外睏倦,「月無缺……你沒事啦?」
她朝他伸出雙手,乍一看似是要他抱她。月無缺眼底滑過一絲不解,然想到昨晚的事,本欲衝口而出的話又嚥回去,彎下身把人面對面抱起來。
少女扶著他的肩頭,「咦」了一聲,困惑地垂睫望著他。
月無缺才抱起來就後悔了,她的反應比他更困惑。心裡的不自在有如洪水暴發,掌下纖細的腰肢更似發著燙。
正想將人丟回床上一走了之,便見少女撥開額髮,捧起他的臉兩額相抵,呼吸相聞,「嗯,真的好啦,你一定很餓吧?昨天都沒吃飯。」
月無缺順勢將人放下,「琴心已經在準備了,妳也趕緊下樓。」
說完,他轉頭就走,神情舉止皆如平日般閒散自然,落在少女眼中總有些侷促之感。
「月無缺是怎麼了呀……」
一大早,怎麼還生悶氣啊?
夢丹青替舒龍琴心擺好碗盤後,對方氣定神閒地添好四份餐食,又給月無缺倒上羊奶,便自己坐下來吃了,「別看手機了。」
琴心對於吃的要求和原則總是這麼明確。
夢丹青拿起筷子,「你還記得,北芳秀上次傳的訊息嗎?」
琴心緩緩點頭,想到那天二哥還因為幽明瞳朦的出現,而變得非常難纏,「我也是晚會時才知道,原來二哥喜歡的女孩子,就是她。」
「琴徽?那……無缺……」
夢丹青為突如其來的資訊慌了神。
「咳,我很不想拆親哥的台,但兩人沒有可比性。」
當天她的態度,與舒龍琴徽親近是頗親近,但要說更深厚的感情……加之那番關於「寶貝」的解釋,琴心只能為二哥遺憾世事之無常。
「還有,你告訴我的那些事情……」
關於幽明瞳朦為何而來的堅持和心意。
知道這些後,琴心不得不承認,這不是他能理解的情感。
而月無缺總是發現得又快又及時,這種人某方面而言,比幽明瞳朦更不可思議一點。
「其實,我現在比較想知道,丹青你在擔心什麼?」
夢丹青一頓,不由垂下臉。
「我也想知道,一起告訴我吧,丹青。」
兩人看著月無缺走至近前,好整以暇地坐下來,氣氛一時凝滯。
夢丹青輕輕呼出一口氣,抬頭望向月無缺。
「請恕我直言,無缺。」
夢丹青很少對月無缺說什麼重話。以前是,現在或者以後,也一直該是如此。
可是,他心裡希望對方幸福的心,起了原本不存在的變化。
如果幽明瞳朦一輩子都不曾在月無缺生命中出現,他們不可能會發現。
「因為你,一直活在過去啊。」
「活在過去,就意味著無法前進。」
無法前進,即使感情終將水到渠成,月無缺也不會感到真正的快樂。
幽明瞳朦對他異常純摯的情感,是不是也會因此消磨殆盡?
「而且,你們不是……發生關係了嗎……」
現在有如此進展,他更覺得不能坐視幽明瞳朦對月無缺的珍惜。
「等一下。」
月無缺抬手叫了停,「你前面所說,我會慎重思考,但是──發生關係這件事,你們是從哪裡想像出來的?」
總算知曉好友們在樓上因何行為古怪,月無缺揉了揉額際,卻忍不住想起昨晚。
少女毫無顧忌的吻,落在自己眼睫上。
他明白這一吻的意義,不是為了什麼,只是純粹為他這個人。
縱然極沒道理,且聽在他人耳裡,肯定覺得他月無缺自大自戀成這樣,怕是病得不輕吧。
但他就是知道。這是她想做的,而他為此悸動難已。
只能強行把她按在懷裡,將那些一閃而逝的念頭,一一驅逐。
少女並未出聲抗議,靜靜躺在他懷中,當耳邊雜亂無章的心跳漸漸平穩,才聽她道:「……瞳朦不會放棄的。」
月無缺可以說「我還沒悽慘到需要傻子來救」,甚至是「我的人生再怎麼落魄,也比妳舒服愜意幾萬倍」……都是事實,她會笑著承認。
所以他不說,什麼也不說──反正她看起來暫時不會跑,就足夠了。
後來,少女必然是睜著眼看顧他好一段時間吧。
那明顯睡眠不足的樣子……
「無缺,你要是做了就要承認,不然老師也不會放過你的。」
琴心口中的「老師」,即是月無缺故去的胞兄劍謫仙。劍謫仙從以前就特別有孩子緣,可能家中本就有個頑劣不堪的,以至於對每個孩子的耐心都超乎常人。
琴心也是一例,在購物中心和家人走散,劍謫仙帶他找回父母兄弟,後來隔三岔五會來他們家玩,琴心甚至主動說要向劍謫仙學鋼琴,才有這一聲「老師」。
但琴心放棄演奏家一途卻十分乾脆,至於怎麼放棄的,月無缺也不記得了。
「我如果做了,一定對兩位供認不諱,問題是我沒做啊。」
夢丹青與琴心面面相覷,再看他的眼神依然存疑。
月無缺只差舉手投降了。
「大家早呀,你們在說什麼啊?好嚴肅的樣子。」
昨夜同床共枕的另一名當事人到場,三人默契地揭過話題。
月無缺喝他的羊奶,琴心吃他的飯,夢丹青招呼人坐下。
「瞳朦,妳昨天怎麼會去無缺房間睡?」
會這麼問,就表示夢丹青已經相信月無缺的供詞。
剩下只看睡眠不足的少女怎麼說。
「因為他發燒了,但已經沒事啦。」
對上好友們關切中隱含未明的神色,月無缺揚眉,看吧!他什麼都沒做。
琴心略帶鄙夷,有時候沒做比有做還慘呢。
夢丹青無奈地摀臉,你們別再用眼神交流這種事了,對瞳朦很失禮!
少女望著桌上三人無聲的交流,不住笑了起來。
「你們感情真好。」
月無缺轉眸瞥見她的笑,伸手拂過她鬢邊垂落的髮。
她低頭一看,才發現頭髮險些沾到盤子上了。
「謝謝你。」
「吃妳的飯。」
夢丹青偷了笑,發現琴心對著自己擠眉弄眼。
那意思是:我暫時──收回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