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出場:月無缺、原無鄉、幽明無明。
「『──竟然要我攻略NPC嗎?』」
月無缺與幽明瞳朦各自在心底錯愕、不解。
身為傷患,她有千萬種理由掩飾自己的慌亂,何況遊戲裡的傷病都是真實還原,連死亡模擬也存在,遭不明液體潑中,血淋淋的傷口做不得假,雖然有衣服阻隔,留下疤痕似乎是免不了的。
傳御醫做後續處理,至於有沒有因此中毒,還得再觀察。月無缺已命人追查,接下來,幽明瞳朦直接進入與他同床共枕的環節,從來沒跟不認識的男人睡在一起,就算不是真實存在的人,還是有點詭異。
可她不能有絲毫迴避,仍是將臉朝向月無缺,深呼息後闔上眼。
月無缺側著身子看她,那隻包紮好的手臂格外刺目。方才近侍告訴他,這事明日必得滿城盡知,屆時朝堂之上將指責他護駕不力,須得盡早斡旋彈壓。
不想,看起來愚蠢的皇帝,竟然立刻讓人封鎖消息,當著眾人道:「此事疑點重重,朕相信無缺,絕不會加害於朕,況乎此等拙劣之法,幕後必是有心人策動。」
時而蠢鈍,時而說起話來條理分明,這種設定影視作品不算少見,果然還是更像NPC一些吧?
不過,有些人膽敢在太歲頭上動土,還傷了無關之人,他月無缺絕計不會放過。
幽明瞳朦睡得極舒暢,除了手臂隱隱作痛外。
睜開眼,月無缺已經不在榻上了。
這樣也好,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跟他交流,昨天端著一天的儀態,還要強迫自己說話像個帝王,著實痛苦。
打開任務提示,系統跳出通知:「主線任務:『江湖無曉客』,攻略月無缺,當前完成度:15%。」
咦?什麼都沒做就又加了5%?
昨日的任務引導已經結束,今天的任務提示倒是清晰了一些,「追蹤事件後續,面見玄妃」。
既然任務提示都這麼說了,幽明瞳朦便不等晚上,直接要去玄妃宮裡,婉兒阻止了她,「陛下,暫且待在玉妃這兒,他正在代您議政。」
這個奇妙的朝代,就連朝會時間都很人性化,今日非大朝會,她偷懶也沒什麼。目前有代理議政之權者,正是玉妃、玄妃二人,至於其他嬪妃,不少本身有官職,不回後宮皇帝也未曾責罰,只要正常告假便是。
唯一的例外,即是翻牌召幸時,不管身在何處,皆要趕回。
據婉兒所言,她即位以來,還沒有人告假,全都住在宮中。幽明瞳朦覺得理所當然,遊戲真正開始的時間,是玩家清醒過來時,雖有快慢之別,但與自身相關的事件都不會相差太多。
她不確定《十王傳》究竟是NPC多,還是玩家多,但總歸有三名玩家確實存在,因為她是組隊進來的。
「咳,婉兒。無缺替朕主事,朕自然不能坐享其成,必須親自追查昨日之事。」這麼一說,婉兒就不好阻止她了。幽明瞳朦用完早膳,得知月無缺離開時未曾進膳,遂吩咐小廚房張羅月無缺下朝後的吃食,這才施施然離去。
路上,幽明瞳朦不住思考玄妃與玉妃不合的可能性,兩人在前朝後宮都算得上平起平坐,如此粗暴的撕裂表面和平,實在令人費解。
尤其她不是很擅長揣摩他人心思,十王的資訊都還沒挖出來,這宮鬥就讓她累垮了……要真有當上主角的玩家,現在肯定都在快意江湖吧?
幽明瞳朦不住懷念起救水牛那次,水牛給了她一顆仙丹,載著她渡河歷險,雖然幾次都覺得會累死,後來也因為種種緣故而死,不過結算後又有些意猶未盡──據說那還是仙魔虐戀副本,由於她後來把仙丹搞丟了,所以虐戀跟她無緣。
少頃,玄妃的宮門便到了,幽明瞳朦放鬆心情,扶著婉兒朝內而行。不是侍寢,玄妃無須大張旗鼓在殿外等,且她沒讓婉兒先行通傳,只要確認人在宮裡即可。
進入宮裡,那傳說文韜武略、擁有經天緯地之才的絕代佳人,終於攬著清風朝自己走來……結果還是男人啊!
此人月華為髮,霜雪披身,髮間幾許灰藍若星色點綴,他長得極為清俊,眉眼脣鼻,無一不是清潤柔和,彷彿水中之月。
而那對冰晶似的藍眼,寧謐溫煦,盡攬水底月光。
幽明瞳朦想在宮中找個知心大姊姊的夢徹底碎了,在看見他身邊飄起的角色介紹時又活了,上頭明確標明:「玄妃,此人名喚原無鄉。」
她終於找到隊友了!
「陛下來得匆匆,還請上座,讓臣為您烹茶。」
幽明瞳朦用力點點頭,克制心底湧上的激動,立刻屏退眾人,「朕要與原……無鄉閉門敘話,沒朕的旨意,誰都不許入內。」
婉兒領命,帶著屋內屋外所有人,退守殿門。
原無鄉望著她片刻,才斂眸去搬茶具,當真要烹茶長談的樣子。
「原無鄉,你先等一等,瞳朦有好多話想跟你說啊!」
她上前幾步抓住他的衣袖,原無鄉回眸,神情如故,但眸色深深,比之方才,多了一些冷淡,幽明瞳朦不解,他難道忘了自己跟他是隊友嗎?
「妳不用著急,先坐下吧,我們再交換情報和分析現況。」
她有些不是滋味,「喔」了一聲放開手。
……要是丹青姊姊也在就好了。
幽明瞳朦卻不知,原無鄉與她照面的瞬間,經受了多大的震撼。
這女孩果然是──那時弄丟仙丹的姑娘!
原無鄉也是傳說中「仙魔虐戀」副本的一員。那副本的名稱還頗為正式,叫《情海魔濤》,劇情從他擲任務骰子開始,就完全朝著眾人無法預料的方向,狂奔而去──
原無鄉拿到的是下凡歷劫的神君,也就是男主角。他擲出的骰子不是落魄書生、失聰將軍、眼盲妖獸、獨臂大俠……而是成了一頭水牛。
還是一頭辛勤耕作的水牛。不過好景不長,沒幾天主人因為洪水淹死,他一方面不忍心,一方面任務需要,載著死去的主人,準備讓他魂歸故里,不幸落入捕獸陷阱。可能災害牽連甚廣,陷阱的主人也死於大水,總之原無鄉被掛在那裡三天。
第四天中午,他意識模糊,為一名女子所救。
畢竟是牛,視力不是那麼好。
遊戲為力求真實,竟然連人物資料、任務提示都不給他看──因為牛不會看文字!所以剛開始幾天,原無鄉打遊戲比上班還累,認命地等待與自己相關的角色上門來尋,哪怕是敵對勢力也可以。
因此看到女子的出現,原無鄉心裡只有感激。由於《情海魔濤》生存環境嚴苛,並無設下武器禁封。開場就有不少玩家直接被送出副本──尤其寒暑假期間,「新手玩家」很多的時候,部分沉迷玩家對戰的人,會直接幫認真做任務的清場,等他們玩得差不多,就開始到處單挑。
女子似以術法見長,放下他之後,便直接施法治好他了。還牽著他放牛吃草,在地上寫寫畫畫,問他要去哪裡,他用牛蹄點了點方位,一人一牛便結伴同行。
一會兒追查洪水之後、到處打家劫舍的匪徒,一會兒拯救河岸鄉親,女子雖感疲憊,卻玩得很開心。原無鄉心情很複雜,這好歹是個有戀愛主線的副本,她……為什麼跟牛玩得這麼開心啊?
而後,他化出仙丹送給她──在擲骰子之前就定好的,他可以選擇在歷劫的任何時候,送出羽化丹,讓凡界生靈獲得飛升仙界的機會。
女子高興地道謝接過,但是沒有馬上吃。就因為沒有馬上吃,造成了神君原無鄉一系列逼不得已在遊戲中「出名」的事蹟……
羽化丹現世,會讓全副本的玩家得到系統消息,但憑實力爭奪。
女子選擇不吃的理由,原無鄉猜得到,大約是吃了羽化丹會立刻進入飛升任務,且有時限,她便不能再跟一頭牛冒險了。
在一次搶奪羽化丹的追逐戰中,他載著女子渡河,玩家皆知持有者名字,招式、武器全都往女子身上招呼,無奈他是頭牛,只能勉力往前游。
游著游著,後面有玩家開始射箭,女子為了讓他安全抵達對岸,乾脆投河而去。原無鄉走到下游處,整潭的血泊,她摔得粉身碎骨,羽化丹跟著流水不知所蹤。
雖然知道是遊戲,原無鄉仍是鬱怒難消。回到天上後,以對抗魔界為號召,組織陣營對抗,力求早點結束遊戲之際,那吃了羽化丹的人出現了。
任務提示讓他展開好感度攻略,但原無鄉根本沒那心情。然對方的任務與他相同,對上又是不可避免的。為了盡可能遠離這條他已經毫無興趣的主線,遂帶著仙界玩家攻打魔界,一次游擊戰遭到圍剿,他醒來第一句話是:「我加入,魔功拿來吧。」
魔界玩家面面相覷,以為原無鄉的任務是來策反魔界,看他入魔一躍成為魔君之後,立刻帶著大家與仙界對戰,殺得仙界玩家都覺得玩不動了。
就在這時,劇本設定為仙界祖宗、原來預定的入魔男二號──帝君月無缺,從三界不知哪裡雲遊回來,領導仙界陣營反攻魔界,而魔君原無鄉也終於和帝君對上。
原無鄉原意是想縮短副本時間,不想竟招來悠哉享受支線的月無缺,其反應之快,戰略方針和指揮風格,皆與他大相逕庭,穩健、迅速、準確。即使仙界在此之前已有一陣子都被壓著打,月無缺還是不緊不慢地把場子找回來。
兩人在絕海之巔進行最終決戰,原來的仙魔虐戀已無人在乎,打了七天七夜卻不分勝負,月無缺在第八天早上說:「喂,我要出門一趟,晚點再上來打。」
遊戲一天在現實世界約一分鐘,算上歷劫時間,原無鄉也打了三、四個小時。
「嗯,那我去吃飯了。」
兩人拿的都是主要角色,下線後絕海之巔會被結界封閉,只有外圍可供玩家出入。
再上線時,絕海之巔外已是人滿為患。
準確而言,是在兩人統領仙魔大戰時,副本參與人數就直線飆升,很多沒拿到任何角色的玩家,只是為了近距離觀賞決戰畫面而來。
甚至在外圍喊起了賭局,還有擺起攤販的人。
本來肅殺的終末之戰,忽然變得很是熱鬧喜慶。
月無缺上線後對圍觀群眾不屑一顧,重新召出仙氣縈繞的覺月天鋒,該武器是一柄劍,但與劍鞘相合時,雕飾華美、栩栩如生的仙境便在其上燦耀。
原無鄉引動玄解,化出長劍,銀驃連接於兩臂,可化出多種的武器,劍、盾、爪、槍、扇、鏢……無一不能,若沒有,一定是他還沒想到。
後來還是沒分出勝負。因為大量玩家湧入,且兩人戰鬥時間超出劇本原定時程,導致遊戲工程師無法對該副本進行維護,這狀況是遊戲上市以來第一遭。
於是他們卡了……全息網遊的時代,網路卡起來還是要命。
在劍鋒交會的緊張時刻,所有人一起下線。
最後結算的任務獎勵豐厚,他的銀驃玄解升級為「銀驃俠變」,並加強銀驃玄槍的威力;月無缺則得到一架「玉樞龍琴」。兩人因為《情海魔濤》交上朋友,他在主城廣場當場彈奏,現實生活可能本身就有學樂器──也不排除是遊戲內學成,很多玩家都是藉遊戲之便,學會現實世界學不到的東西,畢竟遊戲一天只等於現實一分鐘。
而那位捨身救牛的女子,原無鄉不知其名,只聞其聲和形貌。就在剛才,幽明瞳朦自外頭朝他走來、開口說話的瞬間,一切模糊在牛身的記憶,全部歸位。
心底七上八下,遂悶頭去尋茶具。
他也有許多話要對她說。
比如謝謝她幫助他,比如她為什麼不吃羽化丹──可又不覺得她記得這件事。
原無鄉猶豫著,最終什麼也沒說,專心煮水烹茶。
第一碗茶湯放至幽明瞳朦面前時,兩人翻湧的心思業已歸於平和。
她瞅著原無鄉也添了一碗給自己,才捧起碗底輕輕啜飲。
室外春光和煦,映照室內清寂,對坐的人彷彿落入青玉磚地中,成為雙雙對對的影。
「謝謝招待。」
「不客氣……剛才讓妳不高興的話,我先道歉。」
幽明瞳朦聽見這話,發過的孩子脾氣立即為羞赧取代,「沒什麼啦,是我太激動了,嚇到你了嗎?」
原無鄉垂睫一笑,渾不在意的模樣。幽明瞳朦略略放下心,接著道:「你說要交換情報……但瞳朦只查到一些小事情,除了你之外,我只見過一個叫月無缺的NPC。」
原無鄉臉色怪異起來,「月無缺?」
「這個NPC長得很好看,就是很難相處。」幽明瞳朦煞有介事的樣子,讓原無鄉疑惑更甚,「他是不是,個子與我差不多,金髮碧眼,長得非常俊美?」
「對呀,仔細想想,他根本就是白馬王子一樣的外貌,後母兒子般的性格。」
女孩突如其來的生動評價,教原無鄉忍俊不禁,低低笑了起來。
幽明瞳朦彷彿找到知音,卻忽略了對方本不應該認識月無缺,「你也覺得吧?」
「他是玩家。」
原無鄉如願看到女孩瞠目結舌的模樣,眼底笑意更濃。
「騙人!」
想到昨天接到的主線任務,幽明瞳朦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她怎麼可能讓一個活生生的男人喜歡她啊!
幽明瞳朦兀自想著如何放棄任務,原無鄉見她苦惱模樣,以為打趣得過了,便正容道:「妳的描述聽起來,是我認識的人沒錯……」
考慮到月無缺是否有隊友,以及任務結盟在當前難度過高,原無鄉迅速決定不先與之接觸。
「還請妳暫時不要讓我倆相見。」
幽明瞳朦遂按下對於「月無缺是玩家」的不適,認真轉起腦子,「你們在設定上關係不算好,只要避開需要集體參加的慶典,應該就好了吧?」
兩人復又說及其他嬪妃之事,幽明瞳朦把已知的設定都告訴他,原無鄉則道:「其他三人確實要靠妳去瞭解;昨天我與丹青見過面,由他調查其餘玩家,我則去找關於主線任務的線索。」
提到「主線任務」,幽明瞳朦渾身不自在,忙想轉移話題,「現在才第二天,我覺得,我們應該關注『十王』的動向才對!」
豈知「十王」二字反教原無鄉沉默了,幽明瞳朦以為自己的心思被發現,忐忑不安地盯著空茶碗,原無鄉則陷入沉思。
看過劇本設定、知道自己成為十王之一,醒來以後還身在後宮……即使再如何荒謬,也猜得到主線任務是什麼。有《情海魔濤》這等前車之鑑,原無鄉有感於戀愛通關離自己太遙遠,不如找些正經事做,說不定有其他任務可完成。
然這樣的心情,在見到幽明瞳朦後,立時被拋到一邊。
能找到自己想找的人,何其有幸,尤其這人原來離自己不遠。
這次,換他來幫她。
「如果要調查十王之事,我得出宮去將軍府,看看還有什麼額外的劇情。」
原無鄉這話沒說錯,他本就是十王之一,查閱角色家中的故事,也是在挖掘十王的來歷。何況,要幫助幽明瞳朦,找出戀愛以外的通關方式,才不會事到臨頭令她為難。
「好呀,那我得去跟寤妃見面。」
「為什麼妳會先去見他?若論起來,宸妃更有嫌疑才是。」
幽明瞳朦想了想,「因為皇帝不喜歡他啊,宸妃有皇帝的敬重,還沒必要跟你和月無缺計較,可是寤妃與你在宮中都有寬待下人的名聲,他應該會想辦法對付你吧?」
原無鄉一頓,發現她觀察的角度清晰,跟外顯出的性格確實衝突,究竟是依賴直覺或者推理,一時也看不出來。
「我明白了,那妳要多加小心。」
見她起身,原無鄉便知該分頭行事了,但見其轉身之際,仍不住開口,「等一下。」
「嗯?」
原無鄉抬手透過雙臂之銀驃化出一把帶鞘匕首,朝她遞去,「給妳防身。」
「咦?不是還不能用武器嗎?」
原無鄉眨眨眼,「是我不能用啊,給別人使用,只能算道具,畢竟無法發揮原來的能力。」
幽明瞳朦點點頭,握住匕首時,碰到原無鄉戴著墨銀手套的掌指,並無半點溫度。
啊,原來他的武器就是銀驃製成的雙臂。
不知道他袖子底下的手臂,生成什麼模樣呢?
念頭方起,便覺眼前一花。
系統提示:「開啟主線任務:『護世玄甲』,請攻略原無鄉,當前完成度:40%。」
系統提示:「開啟主線任務:『浮生共守』,請優先其他九人得到帝王之愛,當前完成度:10%,目前您的排名是:一。」
40%?每個人起始值不一樣嗎?
幽明瞳朦勉力維持鎮定,對於兩個主線任務都如此爆炸,她真的有些受不住,「原、原無鄉……」
原無鄉自然也看到了自己的主線任務,卻不知對方看到的資訊比他更恐怖,是以仍可泰然處之,「怎麼了?」
幽明瞳朦在心裡無助打轉、滾地、吶喊過後,鼓起勇氣問道:「我之前沒玩過戀愛副本,遊戲計算的好感度,有沒有可能錯誤啊?」
原無鄉不解其意,便照著曾經瞭解過的事實陳述:「應該不會。遊戲的好感度,是會依照玩家當下行為、心理狀態判別的,所以有時候會看到負數或是扣減。」
「喔……那有很多人因為玩過戀愛副本,真的成為戀人囉?」
幽明瞳朦已經確認40%這個數值是真的,惶惶無措,隨口接著話,原無鄉反倒瞧了她兩眼,淡淡「嗯」了聲,「我有聽過一些。」
「我知道了,三妃的事交給我,你和丹青姊姊要注意安全喔。」
幽明瞳朦重新穿起皇帝的人設,似模似樣地准了原無鄉出宮回家的假,便帶著一眾人落荒而逃。
回到自己寢宮,又慢慢冷靜下來,100%才算是喜歡她吧?所以在此之前的數值,隨時可能增減變化,不代表對方喜歡自己。
幽明瞳朦抱著枕頭揉了揉,喜歡應該是很抽象的事情,但在遊戲中如此具現化,反而讓她更困惑了。原無鄉對自己的態度,其實和月無缺沒什麼差別啊?不過,彼此是隊友,以互利互惠的角度而言,攻略原無鄉是最容易的。
「剛才應該跟他說……」
──讓我攻略你吧!
──不介意的話,來談個戀愛?
──你喜歡上我的話,我們就能一起通關了!
「瞳朦怎麼說得出口啦!」
正鬱悶著,婉兒在外頭稟道:「陛下,玉妃來看您。」
另一個最不想見到的人來了。幽明瞳朦嘆氣,丟開枕頭,下床端坐在臨窗長榻上,「請他進來吧。」
月無缺還是跟昨天一樣,行止之間,風流清雅,華光萬丈,令人心折。就是對她十分恣意,說起善用設定箝制他人,月無缺說是第二,沒人敢稱第一。以至於她很自然把他當作NPC,因為他總是抓得住設定的精髓,又能維持表面的恭敬,可見他有多聰明。
幽明瞳朦還不想穿幫,只得忍著,「無缺忙碌半日,若是累著了,千萬別勉強。」
「勞陛下垂問。臣來此,是為確認那傷處如何?」
幽明瞳朦才想起手臂上的傷,從月無缺那兒出來後,她便沒再記起此事,「是朕疏忽了,若沒有無缺,朕都不知會延至何時。」
月無缺淡淡覷她一眼,散朝後,內侍早來報過,她去找玄妃了,且還給自己留了飯。想到那糟心的主線任務,他必須進一步確認這傢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幽明瞳朦見月無缺平靜的藍眸透著思量,不由心慌,忙吩咐婉兒換藥,揭開一看,她傷處不僅沒好,反而有發炎跡象,接觸到空氣疼得不輕。
月無缺凝著眉心,讓婉兒傳御醫一觀,眸光流轉,恰好看到床上凌亂的軟枕及錦被,他心中一動,對上幽明瞳朦茶色的眼睛,抬手將身邊人遣了出去。
因兩人關係設定之故,婉兒只象徵性地看了幽明瞳朦一眼,便都退下。
她用盡全力鎮定微笑,「無缺怎麼了?」
月無缺優雅地撩袍坐在她身側,「陛下可有煩心之事?不如說來,讓臣分憂。」
他的語氣隨意,恰到好處地不露任何試探。
幽明瞳朦全身汗毛豎起,她要是什麼都不做,一定被他看穿。
忍不住打開任務提示,上頭的語句依然簡短,但這次簡短就算了,還很粗暴,「請找尋解毒之法,距離毒發尚有:三日」。
等一下!這麼重要的事情,能不能不要在任務提示說啊?開個支線也好啊!
看著任務提示的文字,幽明瞳朦靈機一動,總算想到如何瞞過月無缺。
「……我本不欲無缺憂心,臂傷可能有毒,想到這傷在我,何其幸運。」幽明瞳朦因為緊張,聲音都在抖,所以刻意改了自稱,顯示與他親近之意,著意她對他的感情。
「無缺沒有受傷,真是太好了。」
她朝他一笑,臉龐的冷汗適切地扮演「因強忍毒傷而痛苦的汗水」。
月無缺凝視片刻,才緩緩收回視線,「臣定然會為陛下尋來解毒之法,在此之前,請陛下保重玉體。」
幽明瞳朦見他起身傳御醫進來,感嘆自己逃過一劫,然而御醫卻說她是傷口悶熱而有炎症,並無中毒症狀。
她定了定神,說道:「朕昨日並無大礙,今日卻感心神難定,有沒有可能,是其他毒物?」皇帝這般說,御醫哪敢駁,伏首道:「臣對毒物並不熟悉,恐有失判斷,還望陛下恕罪。」
「陛下玉體不容有失,此事還請陛下交給臣。」聽月無缺主動攬過此事,幽明瞳朦心底有些不安,是不是還要想法子探出她的底細?
「無缺,這是朕心甘情願之事,若你為之勞神,朕如何捨得?」
如此肉麻的台詞,幽明瞳朦說得亂七八糟,好在剛才已經向月無缺坦露心跡,如今只要態度不出大錯,他都不會在此時揭穿她的。
月無缺依舊端正容色,完全沒將她雜亂無章的表演放在心上,「陛下相護之情,臣時刻銘記,此時拒臣於外,陛下何忍?」
果然一山還有一山高,幽明瞳朦真覺得自己鬥不過這男人。
可是,她不能認輸!對方如此積極要辦此事,無非與任務有關。
無論他找不找得解方,自己有三日的時間,可以再多蒐集一些四妃的資料,也能理解香囊事件背後的目的。
屆時,除了留給隊友訊息,幫一把月無缺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他別在這三日內,繼續想著查探她身分。
畢竟,隊友的朋友也算半個朋友嘛。
「如此,便由無缺主理此事吧。」
她不翻牌子,讓他忙一點,減少兩人接觸時間,好像也是不錯的方式?
幽明瞳朦不由開心起來,維持著深情注視月無缺的模樣,卻不知對方只覺得她……
像個不知死到臨頭的笨蛋。
月無缺眼下的任務不只追查事件,更重要的是後面附帶的一條,「請保護皇帝性命,若皇帝在五日內死亡,玩家將退出遊戲,當前經過天數:二」。
在為月無缺寫下詔令,予他行事之便後,幽明瞳朦終於能靜下心吃飯。
本來是這樣。但月無缺不走,她不能趕,吃起來的飯菜都不香了。在看她一路吃到點心時,他便起身告退,照常理妃嬪不得與帝王同桌共食,不過在這朝代無礙,何況他們是關在房裡進膳。
幽明瞳朦這才發覺,對方都沒怎麼動筷子,是不喜歡遊戲裡的食物嗎?
明明全部都很好吃啊。
下午時分,婉兒向她匯報自月無缺那得來的消息。那名宮女既不是玄妃,也不是玉妃的人,幽明瞳朦早就知道。但宮女本屬置辦宮中蔬食瓜果的司苑局,倒是個新線索。
香粉、不明毒液,身為採辦宮人之一,還挺合理,依照短短兩日的交集,月無缺多半會想等待時機,一網打盡吧?即使所有線索都指向寤妃,他也不會動手。
啊,該不會月無缺方才是在看顧她,免得她被毒死?
他有那麼好心嗎……
猜測真人想法太困難,幽明瞳朦覺得查任務內容,對自己比較簡單。
但比較好套話的桃兒被派去庫房找東西,幽明瞳朦又不想去問月無缺一上午都處理了什麼,反正如果有要事,他一定會呈報,畢竟自己在他眼中,還算是個NPC。
為今之計,只得思考怎麼問婉兒,才能自然而然知道其他嬪妃的動向。
四妃品階擺在那裡,皇帝不會不記得,其他……昨日翻牌子看到的,似乎有五、六個吧?皇帝跟他們不太熟,也是能接受的。
「婉兒,朕今日去看玄妃才想起,不知後宮眾人近日都還好嗎?」
婉兒恭敬地答:「淵嬪研習棋藝,閉門不出;莫婕妤染上風寒,也待在自己房中……其餘諸人,唯常嬪曾與玄妃會面。」
幽明瞳朦見婉兒答得如此流暢,一時不知歡喜還是惆悵,遊戲配給她這麼好的NPC,任務不是大起大落,就會是大起落落落……看看她兩日來接到的主線都是什麼?說要放棄任務純屬玩笑話,遊戲只接受玩家擺著不理,自己隨便折騰,可從來沒有放棄一說。
她不刷好感也有辦法玩!而且她即將毒發身亡,早沒刷好感度時間了。
「莫婕妤可有請御醫?」
「奴婢已遣人問過,只需調養數日。」
「若他們有何需要,妳都只管打點著。」
婉兒稱是,幽明瞳朦隨口要其張羅點心,看人出去後,拿起紙筆寫寫畫畫。現在知道常嬪是丹青姊姊,而婉兒提起的淵嬪和莫婕妤,若是NPC則毫無問題,可要是玩家……這兩人定是藉故閉門不出,在外蒐集情報吧?
皇帝身邊太多人,獲得的資訊相對有限,世界觀知曉再完整,任務還是得靠自己完成,而宮裡越是位高權重,身邊人越多,反而給妃位以下的玩家,更大的行動機會。
她現在一定是整個副本最被動的人,沒抽中十王運氣太差了。
三日之後,毒發身亡──這不是砲灰的角色嗎!說好的中階以上任務保底呢!
堂而皇之塞了兩個……對她來說是超高階任務,實際上不知道是什麼的主線,她就要退出遊戲了,這不是一個獎勵都沒有嗎?
在看到婉兒帶回來的點心後,幽明瞳朦化悲憤為力量,開吃。
現實世界因為工作關係,沒什麼機會盡情吃東西,所幸遊戲裡吃再多,肉都不可能長到身上,她要體會的,就是品嘗的快感。
只可惜,她再怎麼吃,份量還是那樣。
晚膳又吃不了了,直接召人翻牌子,這次當然沒有昨日緊張,直往寤妃的牌子去翻。
但去的路上仍是不安,想到月無缺難相處,但自始至終都沒對自己怎麼樣;原無鄉待她溫和,還是可靠的隊友。接下來,幽明瞳朦已是無念無想,只希望是個好人。
寤妃的宮門近在眼前,只是門前內侍執燈等候,幽明瞳朦總覺得不善,下了轎子,那內侍上前行禮道:「寤妃請陛下單獨進去。」
然而,這麼離奇的要求,婉兒卻平靜地以眼神相詢,看來是在問:要回宮還是進去?
怎麼?皇帝對待寤妃這麼隨心所欲嗎?都不用顧及君臣面子?
但除了婉兒以外,其餘諸人已悄悄退開一步,幽明瞳朦心底發冷,她終於知道,為什麼皇帝不喜歡寤妃了。
她還沒說話,底下人全都向著此人,這種感覺不是憤怒,而是恐懼。
想必桃兒所言,皇帝聽得進寤妃的勸,也是用這種方式在勸吧?
「婉兒,都散了吧,朕去瞧瞧寤妃。」
說不怕是騙人的。但幽明瞳朦臨行前,已經把原無鄉交給她的匕首藏好了,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會有人發現她藏了防身道具在身上。
要是有什麼為難的情況,她就只好為難寤妃了。
幽明瞳朦進入宮內,內侍緊閉宮門後,便各自退去,留一人帶路,入眼植被豐富,晨間景致或有可觀,卻顯得夜間相當昏暗,不若此前見過的宮殿寬敞明亮。
由其眼下情形,更是鬼影幢幢。
幽明瞳朦平常膽子算大了,此際也忍不住發毛,寤妃無論是NPC還是玩家,自己恐怕都會有大麻煩。
不久,寢殿前的燈火映亮眼底,一顆提著的心才稍稍放下,便見亮的只有外院,殿閣中一片黑漆漆的,連個人影都瞅不著。
「寤妃……可是歇了?」
「回陛下,寤妃不曾歇下,此刻正等著陛下呢。」
內侍的話讓幽明瞳朦步伐都發顫,等著人還不點燈,摸黑進去見嗎?
她瞥了眼從容立在一邊的內侍,橫眉冷眼朝其伸手。
「拿來。」
內侍一頓,才意識到皇帝說的是燈,遂抬手奉送。
幽明瞳朦提著燈,深呼吸壯壯膽,她只剩三日,寤妃要肯老實,她就能自救了;若此行無功而返,幽明瞳朦也不會擅自期待月無缺為她解毒。
參與遊戲各人皆有自己的玩法及側重的面向,她從不往心裡去。
踏入殿中,除了手中的燈籠和腳下的方寸之地,整個宮殿漆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寤妃大晚上侍個寢還要先玩躲貓貓啊?幽明瞳朦都開始同情皇帝這角色了。
「寤妃,朕來了,何不出來相見?」
幽明瞳朦躡手躡腳前進,殿中無一絲風聲,她卻覺背脊陣陣發涼,不一時,腿側碰到一只繡墩,她照亮桌案,空無一物,正要繞過它繼續前行時,被人從身後一把抱住。
幽明瞳朦再顧不得什麼儀態形象,立刻放聲尖叫,燈籠落在地上熄滅了,而那人眼明手快地摀住她的嘴,聲音來不及傳出去,但此地皆屬寤妃手下,又怎會有人把她的喊聲當真?
幽明瞳朦壓住驚懼,想要去看看此人是誰,那人卻在耳邊道:「不記得我了嗎?」
是男人的聲音。低沉磁性,還有幾許冷意。
她搖搖頭,那人便抱得更緊,手臂觸到她的下胸,腰都要被他扳斷了。
然而,那股熟悉的氣息連同此人話語竄入心間,因歲月流逝逐漸陌生的溫度,讓幽明瞳朦瞠目,掙扎著點點頭,男人果然放鬆了挾持。
她轉過臉,黑暗中,男人銀髮如練,俊美妖異的臉容在包裹兩人的暗影間,仍然完美無瑕。幽明瞳朦覺得舌尖發燙,低低喊出了數年不曾啟口的稱呼,「父親。」
「我的瞳朦,果然找到我了。」
幽明瞳朦一時語塞,只是怯怯地望著他,滿眼的不可置信。幽明無明不以為然,攔腰抱起她,便往內室而去。
幽明瞳朦正在辨別資訊,一個字一個字確認,然那行介紹文字始終沒有變化,「寤妃,此人喚作──幽明無明。」
想不到她玩個遊戲,竟能找著失蹤多年的父親?
且父親還位居妃嬪之列,依照前面的發展,她也會接到攻略……幽明無明的任務嗎?這太荒謬了。可是,父親出現在遊戲中,她現在強制離開遊戲,對不起原無鄉和夢丹青,要是不離開,等待她的局面將十分尷尬。
不,也不對。
她或許能問出父親這些年的下落?
「父親……為什麼會在這裡?」
幽明無明將她放到床上,不客氣地欺身而至,她卻一反適才怯意,仔仔細細地瞧著父親的模樣。在遊戲中當然不會知道現實世界的境況如何,只能憑藉外在表現去揣想他如今的生活,雖然她什麼也看不出。
否則何以要靠遊戲確認幽明無明的存在。
「何必多問呢?瞳朦來此,不是為我,而該為自己。」
「可是……」
幽明瞳朦一愣,父親難道是在說,毒是他所下?
「引妳前來,正是我的目的。」
幽明無明看出她已明瞭,欣慰地撫摸她的臉龐,「但是,我不會救妳,一切都得靠妳自己,我的瞳朦。」
「父親真的是來玩遊戲嗎?如果是這樣,瞳朦當然會自己想辦法。」
就怕根本不是這麼單純。她從來不曉得父親會玩遊戲啊?
而且他們怎會如此巧合,在限時副本遇到?
「包含這個問題,也要妳自己找尋。」
幽明無明的吻落在她脣上,幽明瞳朦一震。
「好好享受遊戲,我的瞳朦。」
幽明無明就著姿勢,朝她嘴裡推入作用不明的藥丸,隨即掐了她一下,迫她吞下。
沒多久,她頭疼欲裂,話都說不出來,便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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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都忘了唯一的某兩個例外了。戾禍跟某個人確實不是來談戀愛的(欸)
不過這兩人對於整個故事來說至關重要,雖然很怕有人覺得我是在寫一個裂化版的楚門世界──但是真的不是吼,我也從來沒有要那樣表達。只是用雲端社會的思維(?)在處理這個故事而已。
說到這裡,到底有沒有玩到全息網遊的那天啊?雖然對大腦頻繁輸入各種真實感覺,以完全模擬現實,有可能會讓人類產生新的疾病也說不定。但如果真到了那天,《尼爾:人工生命》的劇情就差不多了,把回憶和思想上傳,不要肉體。
然後創造能夠永生的肉體,想要在「肉體」載入自己的檔案,發現肉體在現實世界經歷了一連串看似為適應環境的「訓練」後,有了自己的意識,載入檔案會成為另一種形式的殺人……不載入檔案「永生」不可能達成。肉體們為了自己的生命,反抗自己的機體被入侵,間接造成人類滅絕,最後可以接上《尼爾:自動人形》。
對寄葉沒意義的輪迴,成為了對人類的最大諷刺──人類還沒辦法看到(。
祈禱之後哪位金主送錢給橫尾太郎,讓他繼續做尼爾3,我想看他腦內世界的終極結局是什麼。
結果說到最後沒聊文章。還是補一下,原無鄉的定位我從一開始就想反轉原作的關係,而原無鄉到後面也會有驚人的決定。雖然我在寫的同時,已經很努力暗示大家副本劇情並不重要(?)但原無鄉說要幫助瞳朦從另一個層面抵達結局,他是認真的。
但只有感情是無法控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