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章開始會有素還真和風采鈴一家三口不定時串場。
甘醇的紅茶香氣四溢。
院中一張帶著四張木椅的方形長桌上,放著各色點心,紅茶盛在野莓骨瓷茶杯中,騰騰熱氣給春日裡微涼的早晨帶來暖意。
邊上擺著一個木製橢圓的搖床,床裡的嬰兒蓋著柔軟的小被子,眼睛卻滴溜溜地轉,一會兒看天空的藍,一會兒看著圍繞自己的新綠,一會兒扯著身上的被子,咯咯笑著。
他尚還有些疏鬆的眉毛,在中間聚成個漩渦形狀,茶色的大眼清澈得幾乎裝不下他對世界的好奇與趣味。
「兒子精神很好呢。」拉近木椅靠著嬰兒床的圍欄,男子一頭雪白的短髮及頸,兩眉帶漩,眼底蘊著一抹濃濃的茶色,唇邊笑意溫和襯他秀俊面龐,令人如沐春風。
他伸出一根長指,在嬰兒面前搖了搖,嬰孩懵懵懂懂地抓著父親手指,咿咿呀呀叫個不停,好似找到了什麼寶貝。
「孩子就是這樣的,倒是辛苦你最近總在熬夜。」一道女聲響起,嬰兒聞聲查看,本還抓著男人手指不撒手,這下子馬上鬆手了,一股勁盯著面前女子瞧,大有她轉身離開就大哭的態勢。
女子青絲如雲,秀美的眉目,白裡透紅的肌膚,有著初綻海棠般屬於少婦的嬌豔之態,然而她顧盼之間靈動飛揚,眸光堅定自信,整個人都透著一股俐落乾淨的氣息。
「妳都熬了一年,還不讓我抓緊這兩三個月表現一下?」素還真慵懶地拄著臉瞧嬌妻已然恢復狀態的潤紅面色,以及那無論何時都立得筆挺的身姿,心底眷戀、眼底安適,不由拉過她的手,「看,續緣看妳看得多專心。」
風采鈴任由他牽著手,另一手輕柔地梳過素還真後腦微翹的髮,「你真打算徹查那件事?」
他低頭吻過了妻子的指尖,站起身來把已經迫不及待的兒子抱起來,「本來就是要查,但是葉小釵堅持要自己接觸……」小小的嬰孩扭動小身板要找母親,風采鈴摸摸他的頭,確認他沒蹭出汗來,便輕輕地圈進懷裡,孩子滿足地依偎著母親,立時便有了睡意。
「你想,他是不是因為之前那場『意外』……」風采鈴微微一笑,輕輕拍撫著兒子的後背,就近走了兩步,素還真自然跟上,夫妻倆臉上的笑意不約而同都有幾分促狹。
「妳總不想續緣都會跑了,素某的摯友還單著吧?」
風采鈴聽著,笑意不減,卻是思量了片刻,才意有所指地道:「那素閒人可得暗中推一把才行了。」
「朱姑娘當真聰明得緊,那麼快就知曉其中癥結。」素還真明白她話中真意,卻也對兩人這點生活情趣十分自得,「茶都涼了,老友竟然還沒說服葉小釵過來啊。」
屈世途擦擦額際的汗水,將面前重新換過藥的手臂纏上紗布後固定。
葉小釵收回手,面無表情地望著廊外的庭園、離此有段距離的主屋附近,有兩道人影抱著嬰孩散步閒聊,正是素還真夫婦倆。
屈世途見葉小釵不知不覺又出神,不住嘆息。
也不知是怎麼搞的,上回被人鑽空子開了一槍,雖然目的是達成了,可葉小釵也拖了不少時日才回來;這次雖然不至於忽然音訊全無,但也不過才三五天沒見,葉小釵便再次掛彩。
以往跟著某人上天入地查案,那可是超人等級的組合啊!有葉小釵跟著,風采鈴連預產期都老神在在地在家待產呢。
這是怎麼了這是?屈世途頓時埋怨起素還真,一大早就說讓葉小釵過來一聚,人他是找著了,可人的魂卻沒找著,勸半天才終於肯換藥。
「葉小釵啊,你若是有什麼為難,不妨跟素還真說一說。一個勁兒往自己身上攬,那小子嘴上不問,還不是會擔心你呢?」
就連與葉小釵不算相熟的風采鈴都注意到他的情緒不太平穩,這不是有事什麼才是事啊?
葉小釵回過神,便見屈世途愁眉苦臉的樣子,知道是自己令人擔憂,只得拍拍對方肩頭表示歉意,心中糾結又深了兩分。
想想也是近半年前的事情了。
當時他為探查一名與地下拍賣會關係密切的人物,喬裝前往東部山區的鄉下一趟。
埋伏了十來日,目標果然出現,且與其中一戶人家的女孩有著聯絡,雖說他的身分在小鎮上已無人質疑,但連日來暗中觀察,未曾與那戶人家有明面上的互動,突然上門拜訪徒增他人猜測,還有可能打草驚蛇。
葉小釵正愁無突破口之際,卻恰好被人盯上。
時機點太巧合,引人疑竇,但是他可以反過來利用,藉此接近那家人。
於是百般攻防引導,終於「意外」在山道上受傷,並如自己所料,被那名女孩所救。
可救他的,又不只有那名少女,還有一名年紀稍長的女子,她們是一對義姊妹。
剛開始的那些天,她甚至不正眼看自己,卻仍在女孩不在時,悉心照料自己。
是施捨抑或同情都好,葉小釵根本不在意。
只要能查到相關的線索,幫助他們更加深入核心,再中一槍他也不會覺得疼。
因為放任對方繼續擴展勢力、擴大運作,只會有更多人受害。
但是,目的再如何明確,葉小釵本來就是重情義、性子寬和的人,雖然事情開端存在著利用與調查,可隨著時間過去,他怎麼能夠全然忽略他人的關心、付出,而不為所動?
若不然,怎會有素還真這般過命至交,以及比肩而立的夥伴呢?
秉著一分實誠的感謝之心,葉小釵與這家子四人有了程度不一的接觸。
長心的仰慕之情,恐怕連她自己都沒明白是怎麼回事,但葉小釵感覺得出來,對她自然是更加的禮貌,為的是不影響她的心情。
畢竟這樣的情感,總是模糊地帶,他本不願耽誤他人用心。
──但仍是弄巧成拙。
因為不見荷。
那個看似冷心冷情的女孩,儘管對他多有關懷照顧,卻從來不主動找他攀談,一直到長心深夜裡心疾突發,穩定病情的藥物不知被她放在哪裡,不見荷去敲葉小釵的門,希望他代為照看長心,她要去找出診的水飄蓬回來。
葉小釵奇怪她為何不打電話叫救護車,不見荷只道:「不行,鎮上的醫院早怕了我們,與其讓長心去那裡受苦,不如靠自己。」
才說完,不見荷也沒等葉小釵答應,轉身準備走人,葉小釵拉住了她,指了指自己。
不見荷蹙著兩眉,並不贊同,「你真能找到義父?他平常便會在鄉里間四處出診幫忙……」
葉小釵握住了她的手,堅定地頷首。
不見荷不再說話,兩人對視一瞬便錯身分開,一者進了長心的房間,一者出了院門。
順利尋回水飄蓬後,他拿出應急的藥物穩定長心的病情,所幸這次發作並不嚴重,長心雖然痛苦但意識尚存,不見荷見她疲憊睡去,放心之餘又格外難受。
葉小釵覺察她的心情並未轉好,引著她出房,不見荷蒼白著臉色對他道謝,笑容雖無力,可他能感受到裡頭的真摯,突然慶幸自己總算幫上她一點忙。
一旦意識到自己已不能客觀看待這家人後,葉小釵明白離去的時刻將至。
再者,該查該知道的,他早已給素還真發了訊息,他留在此地的時間已超過任何一次任務的總時長。
「你應該也累了吧,趕緊去休息。」他沉著眼色,望著不見荷第一次向自己展露的笑顏,葉小釵並不是沒有感覺的。
她背負了很多。
並且,她背負的責任,以及因為這份責任而產生的新身分,是他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情。
這是個很大的收穫,可葉小釵矛盾得不願意探究。
這樣真心實意愛護家人的人,無論如何都不該是他能夠輕慢刺探的對象。
他在她掌心寫下「妳也是」之後,才轉身回了房。
而後,如同他在此生活後的每個夜晚,不見荷總是目送著自己的背影,像是在看他,又不完全是在看他,既沒有期盼也無等待,把細微的、甚至不需要存在的情感,透入晚風中。
卻在他心底盤旋不去。
可直到離開的那天,他都沒有勇氣回頭。
葉小釵嘆了口氣,終是起身往那對夫婦走去。
屈世途愣愣地瞅著不知道為何突然開竅的葉小釵離去後,看了看手錶,決定先去做午飯。
那邊風采鈴見時間已近午,怕熱著孩子,便抱著熟睡的兒子進屋去了。
素還真看著葉小釵快步走來,臉上掛著淡淡的笑。
兩人相對,素還真沒有說話,葉小釵的神情也未變。
無聲交流中,素還真突然開口道:「你不愧疚了?」
葉小釵微微失神,素還真對他的糾結心知肚明。
這得說起前些日子,他與不見荷再見,出於對她的關心,他一路護送她回家。
然到底也不是純粹關心,不見荷在那個時點才從一家酒館中出來,可見也是為了打探消息。
但有什麼需要她這樣冒險行動?
對於不見荷在血榜的身分,葉小釵之前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但如今再遇則不同,他們的立場可能因此衝突。
可葉小釵為了不加深這樣的衝突,決定跟不見荷見面,甚至在無意間逾越本來的情誼。
葉小釵為自己的別有用心感到分外難受,同時又無法否認夾雜在目的當中,那一點因為不見荷而生出的異樣情感。
他不知道怎麼排解,甚至也沒有想要定義它的想法。
葉小釵唯有一件事能夠確定。
在寫下那句話時,千真萬確沒有欺騙她。
但他們,離坦承還是太遙遠。
素還真見葉小釵若有所思的模樣,也明白他的想法,「現在手頭上有的線索,唯獨血榜方面始終滴水不漏。」
葉小釵垂下眼,低低應了聲。
不見荷也許能讓他們有更進一步滲透到血榜的機會。
「但機會或許很快就要來了。」素還真狡黠一笑,當然沒有對著神情苦大深仇的葉小釵,而是對著站在屋裡落地窗前喝茶的風采鈴。
風采鈴微微挑起眉,看著丈夫衝自己笑得燦爛。
「水飄蓬家的那個女孩,已失蹤了一段時間,我想不見荷是在找她。」
葉小釵心頭一震。
「我們得加緊腳步弄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如果玉陽君也摻和其中,那血榜絕對跟那裡脫不了關係。」
郊外一處依傍山水而建的山景房,占地極廣。
屋主是一名從國外退休回來的金融分析師,一個外型枯瘦的中年男人。
在血榜排行第三的明珠求瑕,無聲無息地捎了一封通知信給他後,短短兩天的時間,他便已招兵買馬,集結了一支私人保鑣,甚至還透過關係,暗中請軍方朋友協助。
明珠求瑕要殺他,收銀買命,不問因由對錯。
但眾人聽聞血榜名號,私下裡都有些惶惶難安。
尤其明珠求瑕殺人帶預告,卻還是屢屢得手,警方仍是束手無策。姑且不提血榜內部是否有與白道相連的勢力,單就有心捉拿他的警察而言,幾乎沒有一個人敢與之單打獨鬥。
或者說,沒有人敢與血榜八人任何一個單打獨鬥。
所以縱然此次聲勢浩大,請來的保鑣們,都存著僥倖心裡,明珠求瑕一個人也不可能殺光所有人,薪水是已經付了的,盡了該盡的護衛保全工作後,眾人也是各安天命。
「你怎麼看?我看你這麼瘦弱,該不會一見到那個什麼無缺公子的,就嚇暈了吧?」
男人開玩笑地問著端坐在邊上的一名青年,那名青年五官並不顯眼,但看著很溫和舒服。
他的體態纖秀,身上穿的黑西裝、灰襯衫剪裁合身,舉止斯文平和,完全不像是來做人保鑣的。更看不出是個二十有三的男人了,倒像是個高中剛畢業的小夥子。
「你們所說的無缺公子,是那麼可怕的人嗎?」青年淡淡地問著,聲音很輕,卻讓在場的人都能聽清。
「可不是嘛!聽說他是血榜八人中,唯一一個殺人帶通知的,這種人無論怎麼想都一定很難纏啊。」
這話青年倒是認同,藝高人膽大,不是沒有原因。
「喂!你們還在閒話什麼!趕緊集合起來確認各處的防護設施。」
青年不動聲色地跟在他人身後,轉眼便消失在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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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更文速度連我自己都會怕(?)
不過我是那種更到一個段落後,就會去填別坑的人,所以下一次發文可能是別篇了,還是謝謝點閱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