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3.
雲絡取得曉初的死亡證明後,在賭期約定當天,一個人孤身返回俱樂部。他吩咐其他弟兄好好躲著,一切交給他解決,從他發起就由他結束。
國王對這份證明始終狐疑,其他會員也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這個賭局可不是一張紙就能打發。而之後派人去驗證的結果,在在又說明曉初這人確實是死亡了。
那黑騎士呢?恐怕沒死得這麼容易吧?眾人這點上可確信不疑。
「他偷渡到對岸了,這是我打聽到的消息。他們兩人都違反了規則,一個提早死,一個偷溜走,這場仗應該由我贏。」雲絡臉不紅氣不喘,所謂的事實就是自己說出什麼,眾人可不是測謊機,明白你心中的打算。
「烏頭,我們並不是為了這樣的結果而下注的喔!」奴隸率先表達失望,也意有所指,他們並不在乎勝負,而是一種新鮮感。曉初死了,黑騎士失蹤,這種結果誰能接受?
「我知道,今天我自斷右手,當作你們獻祭的的牲禮…這場賭局就這樣結束可以嗎?」這是最後一招,也是他不得不犧牲的一招。
「你以為這就是解決事情的方法?」國王不悅的痛斥。
「親愛的國王啊!你是氣自己第二個賭注也輸了吧?」奴隸譏諷的口氣,讓現場會員興起一陣討論,不時有人發出嘲笑、也不時有人嘆息。
「什麼意思?」雲絡不解。
「你應該有發現自己戶頭多了兩百萬吧!這是我們為了試探你而下的陷阱,主場以外的小賭啦!」說完奴隸又像麻雀同旁人嘰喳起來,彷彿覺得自己交代不夠清楚,急切轉回頭補充說:「國王輸了,而我們贏了,只有他賭你會逃!我們猜你沒那膽子,所以戶頭裡的錢是國王送給你的愛心啊!」
話一落畢,眾人狂笑了起來,國王也以投降笑聲回應過去。極其古怪又興奮的笑像病毒感染般,越陷越深,像止不住的癢。每個人都是小丑,逗著對方發笑。雲絡從不認為自己多清高,他是想逃的,但他要感謝曉初挖掘的秘密救了他一命,不然早就包袱收拾好趁黑離去。現在這兩百萬可真實名副其實屬於他,故作清高偶爾也是遇得到好事。
現場氣氛卑鄙,每個面具下的嘴臉都令人生厭,一雙雙飢渴貪婪的眼神圍繞在雲絡週遭,形成一股熱烈的冷漠。他們期待看到血腥,期待現場驚悚畫面發生,期望天倫悲劇。只有真實的感覺可以引起他們興奮的慾望,對於像戲劇效果那樣聲光假象,可是令人毫無參與快感。
聲音逐漸冷淡,營造出清場的效果,人人聚集出刑場的感覺,暗示著雲絡付出自己的承諾。快砍吧!還是沒膽!砍啊!刀子在哪?要不要找一把利點的好乾淨俐落?還是又要畫在死亡證明上給我們看?雜七雜八的意念在他們冷酷又邪魅的眸子裡看得見,他們至少要得到一個悲慘結果。
扮著公爵的明道始終徹底沉默,像雕像般站在最遠的角落觀看這群膜拜撒旦的人群。這醜陋猥瑣的小惡鬼們正準備殘虐他的兒子,他該怎麼做?自己坦承曉初沒死的結果?但他極力忍住衝動,這不就是他希望的?他洩漏秘密就是渴望阻止殘殺,他的兒女們必能同情這可悲組織後所隱藏的病態。
這是不幸的窩啊!他和真正公爵彼此約定,他要當永遠的替身,那兩億的負債就不再追究。兩人在體型、姿態、聲音是無一不像,性格上公爵較冷僻,而他較溫和,所以處處給人善變不好相處的印象。他私下儘可能沉默,但面對自己的女兒,他又如何忍心?她找來了,為了一個廢物父親,她是這麼極其努力。他真心感到慚愧。
在他感嘆同時,雲絡也硬生生將自己手臂摘下,極其清晰的果斷刀力冷硬一切,右手臂就這樣見骨濺噴血液,讓周圍每張笑臉都沾滿了一滴滴血珠。他硬忍著痛卻仍無法避免的哭吼,啊--幹!啊……,左手仍捉著半懸手腕不放,殺豬的哭鬧聲震懾空氣的波流,眾人心中興起一陣愉悅高潮的天籟,多麼美的詩歌啊!
明道幾乎是掩耳且老淚縱橫,都是他惹的禍啊!可是卻什麼也不能作!
在閉眼享受哭喊聲的同時,卻逐漸被由遠而近的俗氣音響掃了興。
救護車居然一分鐘後趕到,這是令人最不解的,誰未卜先知叫了救護車?隨後又立即明白是烏頭這小子機巧,他可沒說斷了不能接回來,真是潑了大家一頭冷水。還沒好好欣賞的好戲這麼快就告終,眼見他被救護人員給抬了出去,著實令人不捨。而他還死捉著自己手臂不放,深怕被他們奪了去,真是可笑的自衛。
救護人員到是被這氣派場面給嚇著了,好歇斯底里的一群人,帶著古老面具紅著雙眼護送他們離去,對受傷的人絲毫不憐憫,這裡可是殺豬屠宰場?他們忐忑不安的抬著病患,帶著逃難精神迅速離去。
直到救護車鳴聲消失,眾人才紛紛走散。而在俱樂部外觀察的曉初則秘密打了一通電話,急切又威嚴的交代什麼,最後一句依稀聽見她說:「明天等妳消息。」
她要正式開始復仇。接著阿B那群人也該出場了。
雲絡的母親在三個月後也手術失敗、心臟衰竭死去。至此之後,雲絡便消失在這個故事。他還沒機會告訴曉初「謝謝」,悲劇便波濤洶湧的發生,是從一場大火開始?還是新聞報導?抑或一出生開始?他已想不透了。
他不想在這樣下去,唯有離開那裡,不依賴這病態,他才能健康。這黏膩的依存關係他受夠了。臨走前,他護著接好的右手,拉了一坨又臭又黑的屎在俱樂部門前。
國王俱樂部!再見!
一隻綠螢光蒼蠅從附近逡巡飛來,以齷齪的姿態停在臭屎上頭,大快朵頤享受了起來,不肯離去。
★ 24.
「昊東,你會不會覺得我是一個很畸形的人?」
「畸形?有嗎?」
曉初眼神真切嚴肅指著自己的頭說:「嗯,有!我有個畸形的腦袋。」
「不,妳只是問題很多,多到認為自己有病,就算真的畸形好了,這世界每個人都畸形,只是不明白自己畸形在哪!」昊東認為曉初太鑽牛角尖於自己怪異之處了。
「我是變形,變形你懂嗎?把自己密封太久,放出來後,始終還是那怪異模樣,而心中有一股不平之氣,宣洩發怒想把自己變回原來的樣子,這不斷的反彈造就別人眼中叛逆的形象。別人選擇相信自己看到的,我也選擇了自己要看到的,可是為什麼…」她雙手握緊拳頭,激烈地唇齒顫抖說:「為什麼千萬人之中,我看到的就是跟別人不同…
「我從不會懷疑比較別人跟我想得怎麼樣…自己想的就是真實啊!明明聞到的是香的,卻要因別人感受不同而撒謊嗎?
「但善意謊言卻又是要命的存在啊!佯裝自己很體貼、佯裝自己願意相信…一年又一年…一年又一年…究竟還要體貼這個社會多久呢?我們總是告訴這個世界大家理想一樣,和平、愛、自由、平等…這花言巧語的真是沒創意!」敷衍雲絡離開後,離賭期只剩一天,明日就要來到,曉初準備了優渥大禮要送給國王俱樂部,她絕、不、體、貼,絕對要讓秘密摧毀一切。
至從人文崛起,人越來越在乎自己後,神的地位逐漸一落千丈。人開始不把靈魂放在永生以後,而是現在,這也是某部分資本家短視近利的心態。因為只剩下現在,所以不再願意姑息不公、不再拼命累積錢財金土、不再對命運順從,這就是Rebecca為何選擇欺瞞的婚姻、周明道選擇暴利投資的背後因素之一。他們不願死後留名、留財,而自己庸庸碌碌一生卻什麼也沒享受到,選擇風險就是幸福的捷徑。
讓自己在現世人生中淋漓盡致地活一次,這就是現代幸福,短促疾快。
曉初靈魂深處有著回歸原初的渴望,然後重新開始,不再受到任何監控的道德制度洗腦她。她多想擺脫內心的痛苦,可一但大腦認定一個符號是對的,即使有能力推翻它,卻也總認為自己是叛逆的、疏離的,最後內心把自己放逐了。所以她要捨棄內心所有對世界原型的設定,應該的、不應該的,她通通不要,人一但失去成見就不會有痛苦。
真正的自己應該是單純DNA傳承並去除可悲文化後最原始的…人類,沒有語言、沒有禮儀,赤裸的保持生存習慣,甚至也毫無任何超脫智慧。她寧可卑微求生,也不願卑微等死。
父母的婚姻不是美好的愛情所促成,是各自利益的精心打算;父母對待子女不是純粹原始的天性,是不誠實的要求與成就自己的驕傲武器。她曾經是多麼乖巧啊!結果只是他們可悲的代罪羔羊,迎合著母親、虔誠的相信父親、壓抑自己的委屈順從爺爺,這一群不負責任的大人,將孩子變成了自己的財產,去實踐他們的願望或遺憾。
她曾夜夜含淚期待父親的歸來啊!父母是她偉大的神,她多想緊密的依附在他們身上。但這婚姻制度帶給了她什麼?結婚的貪心、離婚的狠心,自己則活在可恨的監護下。等到自己無辜成長才豁然明瞭當初是自己太渺小了、太脆弱了,如果有電影鬼娃新娘裡頭恰吉的力量,還需要任由別人踐踏嗎?
現在她有能力拋棄過去所有「假設的事情」,假設父親純粹愛她、假設母親純粹愛她、假設汽水獨一無二的存在,現在無須對假設進行膜拜她也能獨活了。
她想起父親的話:
「無論這個窩有多過少人、有著多少人,都只為生不為死。」
既然這樣,她就偏反其道而行,教訓這群貪生怕死之人。現世的仇人要立即報,當真以為有天理昭彰這回事?報應不過是科學邏輯遲早推演的結果,但並不是「凡事皆如此」,處處可見例外呢!性格缺陷的人遲早有缺陷的命運,曉初徹底體會到了,這不是神秘力量作祟;而是某個數字錯置,後面就跟骨牌效應一般倒倒倒。所以就是有人得天獨厚,就跟奇蹟發生的機率一樣,幾個幸福透底、打也打不死的人,那種人拿他怎麼辦?就交給特別對命運正義的人吧!
唯有這樣,才能從不公中消弭一滴滴委屈。
「曉初,人跟人間有時敵人朋友真很難說,雲絡是敵人又是妳親人,公爵妳尊敬他,變成父親卻又恨他。真真假假一多,讓我都懷疑恨的情緒很兒戲。」昊東想起自己所愛的女人,也是在那虛擬界線間折磨著他。
「情緒是不該掩飾的,這才單純!當下恨了就恨了…愛了就愛了…親屬關係跟官僚有什麼差別?」她嚴正抗議!
「妳喔…不要亂想了!有時候抽象的思想是取代不了具體的事務,妳用心感受體驗當下情境,絕對會作出跟思想不同的選擇。」
「我喔…已經畸形了!昊東…我恐怕永遠這樣子了…你會陪我嗎?」
曉初沒有後路了,她要讓昊東陪著他,不然他會寂寞,他的熱情會無處發洩。她要帶他走,不是因為愛,而是因為承諾。他曾說自己的命都是她的了,她要好好接收,不會遺棄任何一個傻。她想起屏風上蒲島太郎的故事,她要去哪找一個寶盒放進魔法,好讓他傻傻陪下去?在這一片瘋狂波瀾的海面下,她要建起一座龍宮,成為他們最後的窩。
「當然啊!跟我在一起的女人,下場都很慘。只有妳,是唯一讓我遇到奇蹟的。」
昊東剎那間露出天使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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