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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圈外的抱「負」


二十年來，台灣電影沒有一部像【愛情靈藥】，這麼富於音樂「性」；二十年來，也沒有一部台灣電影像【黑狗來了】，抖盡一身人文主義包袱地放射出台灣社會的野力與魔性。


在高麗泡菜終於爆發它積壓了，半世紀被好萊塢與其他亞洲電影殖民的悲慘地位，儼然成為九零年代後期亞洲電影的新盟主後，深植於人文主義的台灣新電影之後的台灣電影，究竟還能爆發出什麼台灣電影新力量？──多年來，這問題一再被討論，獲得的儘是沒有新力量的結論，使得它看來已然不再像是個問題，而更接近是「口水」。


然而，卻是在圈外的高麗泡菜對「圈內的麻辣火鍋」(註五)的映照下，反倒給予我們再度翻攪起舌根的力量：台灣電影既然一時間端不出好萊塢大菜，但總有其名震亞洲的麻辣火鍋「潛力」乎？


也許，一旦真把這鍋子翻攪起來，我們還沒吃就不禁要先掉淚。我們並不是給嗆到，而是麻辣鍋底竟然「積沈」在鍋底二十年之久！


早在台灣解嚴(1987)的八零年代初，台灣社會不只在經濟上急速脫離加工與出口結構型態(註六)，而且整個社會開始發生天崩地裂的變動(註七)，同時崛起的台灣新電影浪潮，在一開始所打下的「樁腳」，卻不是急劇變遷中的台灣社會，反而是去挖掘出過去的人民記憶，以及採取一種更接近「過去政治經濟的結構」，而所謂的新寫實手法。


新電影所奠定的這個基礎，相當程度地背離台灣社會這二十年來，一股不可扼止的滾滾全球化潮流；而所謂的新寫實於「今人」看來，也許其中反倒是反諷的意味更多於忠於台灣社會的「現況」。【不見】與【不散】，基本上都還是立足於台灣新電影這種「過去」的樁腳結構上。蔡明亮所謂的「不當應乎(台灣)觀眾的需求拍電影，而當帶領(台灣)觀眾而走」，反倒相當程度地再為台灣新電影的人文主義的視野，下了一個「背反狂飆了二十年的台灣社會」的註解。


微妙的是，對於這個註解的立竿見影，卻倒是李康生所執導的【不見】還比其師父蔡明亮的【不散】，更為貼近當代台灣社會的面貌。然而，也僅止是面貌而已；在【不見】最後一場戲中，兩組人馬之間的內外絕然分離，也許比【不散】最後那售票小姐陳湘琪冷冷地看著放映師李康生離去，而自己一人在萬水(大雨)中我獨行，這份疏離卻獨立的場面還更「絕」。


絕妙的是，【愛情靈藥】與【黑狗來了】所帶給我們的驚豔，乍看之下，不僅真有與新電影斷然背離的動感，而且還挾帶起我們對未來台灣電影另有天空之想。然而，這兩部電影之能在背離新電影中砍出一條路，更多的也許是「不想」──對人文主義的不想，而儘展台灣社會的妄想。


真正運動(moving)起這二十年來台灣社會變遷的筋與肉的，像【愛情靈藥】那種MTV式的電影語言，以及【黑狗來了】那股狂野到完全不內斂的黑色幽默，第一次教我們在大銀幕(movie)上見識到這份「積沉」了二十年的鍋底，那股還沒被咀嚼的狂飆新「動」力。


將【愛情靈藥】與【黑狗來了】，一起論之，更能洞見出「台灣(電影)小吃」，能先從風格的蛻變上，埋下未來類型多元化以及大製片的新樁腳，而真正發展出「台灣新社會電影」不可擋的狂飆魅力。



註五：亞洲藝人近幾年來台，必吃乃至只吃的一道菜就是台灣的麻辣火鍋，個中尤以港星最為瘋狂，吃到腹瀉、嘴破皮而不改其色者，男女藝人皆大有人在；甚至還有人今天要來台灣，前天生日時即要台灣朋友為其寄去麻辣火鍋，以為慶生宴上必備之主菜。

註六：根據中央銀行在1983/01的統計報告，台灣截至1982年底，我國的外匯存底首度突破百億美元。

註七：1980/02/28爆發林義雄滅門血案(至今未破)，同年03/18美麗島事件軍法大審開始；1982/04/14李師科搶劫台灣土地銀行古亭分行，震驚全台，同年08/17中美發表「八一七」聯合公報；1983/01/04反對開闢二重疏洪道的兩千餘戶三重市民，強佔馬路抗議，開啟此後的自立救濟運動，同年06/04『龍的傳人』原作曲者侯德建投奔中國；1984/01/28大學聯考改為先考試再填志願，同年台灣首度以「中華台北」名稱參加冬季奧運，同年11/13國安局首開「一清專案」；1985/02/09爆發十信金融風暴，同年04/16台灣第一個試管嬰兒在台北榮總誕生，同年08/29台灣發現首位愛滋病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