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的一個短暫戀愛，第一次有男友出差去到某南洋小島詢問我指
定禮物單。我想了兩日便堅定地要求了一封由當地寄發的情書，結果收到
的是一張明信片上頭歪斜的少少幾個中文大字，上頭只有一句童言化語氣
、（裝）可愛的性邀請。我在大學課室裡百般不情願地反覆翻看，字這麼
少，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合格的偷懶；不過趁著熱戀甜蜜，也算是讓他矇混
過關，心裡只一種氣也氣不起來的啼笑皆非。
此後便著迷上此般「情書指定」的戀愛家家酒遊戲，比如說在那之後
的其他戀愛事件裡，生日或情人節或者更多的指定節日，我們牙牙學語似
的喃喃把情話寫在紙上，就像是小時候對舉家過節、過生日的執念，也許
原因只是我就有個童話媽媽的關係，熱愛在生日時給我們烤蛋糕、耶誕節
佈置耶誕樹、元宵節上山提燈籠、中秋節跋山涉水郊外烤肉這樣的事情充
滿了我的童年，而後遺症就是長大之後的這些對於戀愛／指定儀式的著迷
。
小的時候（可能就是所謂的青春期前期）立志要做「很會談戀愛的女
生」，比如說浪跡天涯的三毛之類、或者是某天早晨會在家門信箱發現沒
貼郵票的信這種小說橋段。然而在這之後，在我們其實在還不見得會有經
驗的長大途中，「世故」卻首先變成我們青春期過渡的第一份的功課，那
有時甚至意味著一種暴力否決自己心中關於浪漫的童話願望之類的夢境拆
除過程。而我們這一代女生卻似乎本來也就、浪漫與無止盡的女性魅力都
不再是最受讚賞的特質，倒是一種精確理性的步步為營才是──「一切都
在掌握之中」。自信的女人最美，也像是我們所生活的時代之神話難以存
續，私密的浪漫願望有時說出來甚至是很丟臉的事，而做個表裡如一的現
代女性則又難免冒著讓自己落進感傷無聊無間地獄的風險。
就像是真心相信浪漫的愛或者王子公主的命定邂逅，那要不是文藝腔
笨蛋就是好萊塢英雄──終於出現的便是這種弔詭的情狀：情書指定、精
心排演的命定相遇、或者每日反覆演練的綿綿情話。我始終記得過去戀人
對我繁複的戀愛指定儀式所感到的瑣碎不耐，或者他不敢置信的其實只是
「妳這樣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女性」也竟如一種愚鈍少女一般「相信這種
事情」，那若果真是「女人的劣根性」，那麼他費盡千辛萬苦所找到的這
個外表「現代」的女人簡直就也是一種受到不實廣告蒙騙的哀傷現實了。
然而我們一直沒有說清楚的卻是一種「理性的」女性理想的堅持：我們至
少努力成就了兩種劇本，一個是理性協商的、主動出擊的，另一個則就是
，還是要童話夢幻的。
於是這就是我們拿所有這些瑣碎的小題目去考驗我們的對象也奮不顧
身地考驗我們自己的原因，於是我在跨年夜之前冒著凍的夜晚陪著我的女
王朋友，簡直要腦缺氧地一個一個吹出鋪滿整個房間的心型氣球求愛用，
幽幽感嘆起這還是我們的女王嗎？一面卻細細的盤算起下一封情書指定的
題目與規格竊笑。
文章定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