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徐徐噴煙，隻手邪邪靠在窗邊亮白天色框框的正當中，他的臉背光、閒
閒似笑非笑歪頭看我，噴出的煙漫過我的臉，故意的、近乎挑釁。我視線越過
他耳側髮鬢沒有回他那個笑，腦子轉過阿飛正傳的梁朝偉捏住劉嘉玲的鼻子逼
吻的鏡頭，瞬間情慾一動伸出一隻手指勾他的髮，也微覺一絲輕蔑拂過心頭，
「要尊敬你的對手」我在心裡默默告誡他：我並不是你所熟悉的對象少女不存
在那些夢幻嬌羞，此般場景，你的勉力刻劃，抱歉過時了。
然而此刻我的對象還是好的，我說這個男人；弱的畢竟只是存在我們之間
的、關於情慾情境的想像力。我尋思如何把「尊敬你的對手」說成一句淺顯易
懂的對白，我們的時代，男人所受的驚嚇多過真正的教育，我難以不同情這一
點，因之實在不忍心增加他更多的受驚經驗，如果我想對他更好一點也許就會
主動吻他，如果我想殷勤。但大部分的時刻我會選擇什麼也不說，讓我們的互
動平衡在一個你不懂但我無所謂的狀態，因為對象有好有壞，場景在動，吻過
之後我們對對方都無所求，因之多數的時間裡，容易的方式是最好的方式。
「尊敬你的對手」我喃喃自語，沾沾自喜覺得如果我要寫一夜情入門基本
一百問、或者都會獵豔之男人你不可不知道，這相當可以是一句很讚的口號或
者廣告詞──我的女性同伴感嘆她的缺乏素質的諸多男性對手們，我的男性朋
友則是迷惑不解，所謂的性解放時代到臨，各種運動各種口號各種奔放自由的
詞語漫天飛舞，可怎麼獵豔一些也沒有變得比較容易？女人們拿翹、市場供需
失衡、男人振振有詞說得好慷愾：「要說要笑要浪漫要風情，我幹麻不去交個
女朋友就好？要做愛叫雞多乾脆？」我又撇過嘴角笑，不在意地說：可惜不是
雞都願意做你女朋友，也可惜不是每個女人都願跟你做愛。話語停在此處，男
人們受的驚嚇比教育多，尤其當解放的最大貢獻居然不是在提供男人更沒有門
檻的性機會、尤其當女人居然是愈益往蕩婦的方向成長為一種不受羈的獸，他
們只好把被挫傷的真實惶惑置放在他們可理解的世界之外，使用一種拒絕對談
的粗暴攻擊對付他們難以處理的創傷──他們想得很少不是因為笨，只是稚弱
而已。
要尊敬你的對手，當我想要溫柔起來的時候、也想要對男人一次次這樣說
，不管是嘴裡或心裡──就算她不跟你談戀愛，也請不要當成她的來，只為完
成一個單薄的交尾；至不濟，也要能夠把每一次交尾都鄭重當成一次人對人的
交手。女人選擇成為浪女不是因為她們今天才開始發現她們有性慾，而是因為
她今天開始「知道」她可以，選擇很重要，對於選擇的理解，這是更重要的一
件事。
「男朋友呢？不然我當你男友好不好？」這還不是最糟的，我的女性友人
說她就遇過這樣款款深情的人，台詞是：「讓我照顧妳一輩子。」這位朋友帶
點尖酸說：「你當那是追求麼？我告訴你其實根本是羞辱。好的時候他當你就
等個男人從良，向妳施恩不成還算妳不識好歹哩！」我摸摸朋友氣得險些豎立
起的髮梢按捺想吻她的欲望，說當然我知道。
因為對象有好有壞，時間在走場景一直變換，到我有天驚覺我也有可能老
到再也驕傲不起來的時候，接到那斜椅窗邊耍帥噴煙男的電話，平實招呼的語
氣裡也有鄭重，說近況也說他的女人，我微笑聽他話語裡我們交手過的痕跡感
到心安，要尊敬你的對手，謝謝你的終於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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