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行禮如儀地掛好洗浴用品小籃子，按順序一件件將衣物、浴巾放
置置物架上，打開蓮蓬頭，扭開水。淋浴每每使我恍神，比如說久久地
把聯蓬頭壓在我右邊肩窩，比皮膚溫度高許多的水沖刷而下，久久地，
蓮蓬頭與水管的接頭不夠密合，以至於一個「歧出」的小水柱正好濺在
我的嘴唇，我好順服的讓蓮蓬頭（的半路）撲殺出來的小水柱注滿我的
嘴，再緩緩的流出來，這樣良久，水嚐起來甜甜的。
每天都在習慣的時間（睡前沒人的半夜一兩點）、習慣的洗澡間（
宿舍公用的長排洗澡間裡頭最靠窗的那一頭）洗澡，高溫的水柱落在我
的身上開始，我便久久地出神了，想著一些一回神就馬上忘掉的重要大
事：一些只像呢呢喃喃的句子、或者模糊的計畫，一直到水氣蒸騰得讓
我感到一點暈眩我或者換個位置繼續冥想、或者心不甘情不願的關上水
龍頭，然後趁著熱氣未散，沾濕粉紅色浴巾擠一坨紫色透明的沐浴乳，
揉開泡泡塗抹於胸前，用某小護士教我的握拳手勢按摩我的雙乳，據說
持續一個月可讓它進歩一個罩杯，儘管我對那意味著什麼實在並不是相
當的有概念，畢竟我已經好多年沒有穿內衣的習慣了──有的時候這個
握拳只是無意識的做、有的時候則會無意識忘記，其實我對我的乳房大
小並不是很介意，至少沒有像對肥胖這件事情那麼介意，雖然在醫生或
者某些開明人士的眼裡，我勉強也可算瘦子一枚。
我太胖，逛街的時候比對那些春裝或美少女夏裝的款式的時候我總
是太胖，然後我思及某愛侶曾經厭惡不耐煩的臉：「沒自信，討厭！」
試著不哭。
我把洗面乳抹在臉上，這時可以拿蓮蓬頭從面部頂端往下沖，想像
一張自遠方凝望的臉，沒有表情，想像風沁涼的街上我在昏暗路燈下走
，而有一天我終於可以這樣甩脫淋浴時的暈眩、總是煩擾我的悲涼的感
覺，轉念沉浸在洗澡前看的電影情節裡，為什麼意念不能錄音呢？每每
在我不知覺又回過神來的時候，我都好好奇好好奇剛剛思緒在我腦中究
竟播放了什麼呀！
「我也曾經有過美好時光，隨即都成壓迫的歷史印記。」
之後我又想了些什麼呢？唯一清晰的句子懸浮在潺潺迴繞腳踝的一
小灘水上方，我視線膠著之處，那裡長了一個暗紅色的點，暗紅色的美
好時光怎麼就成了被壓迫的印記？出神時我嚴肅思考了更多，彷彿發明
過一場偉大的理論，關於世界廣大甜蜜女性的共同悲哀、我試圖再一次
與自來水接吻，水嚐起來仍是甜的，偉大的理論卻飄忽邈遠無蹤了。
終於結束這場纏綿的時候，我從胯下拉出充血的衛生棉條，鬼鬼祟
祟地塞進一塊新的，那東西「進出」澀澀摩擦的感覺已經很習慣，雖然
手臂皮膚上還是出現了一點點小小的雞皮疙瘩，我小心捏了捏那髒物，
溫溫軟軟的跟進出陰道時造成小小不適的觸感很不同，小心翼翼用衛生
紙包起它躡手躡腳行經公公衛浴間的走道穿越另一頭的走廊想不被人發
現地把這髒物丟進廁所垃圾桶時，我已經徹底回到了沒有偉大理論與無
數悲涼的實在界，健康存活。
洗澡，整個的如夢一場。
原載台灣立報性別版 2004/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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